行车清脆的铃声响彻胡同,王水生稳稳地骑着,车后坐着脸颊绯红的丁秋楠。
眼看就要到丁秋楠家住的那个大杂院门口,丁秋楠忍不住轻轻拽了拽王水生的衣角。
“王主任,就…就在这儿停吧,让我下来。院里人多,看着……不好。”她的声音带着羞怯,生怕被邻居们看见她这样被一个男人载回来。
王水生却故意又蹬了两下,车速不减,笑道:“有啥不好的?咱们男未婚女未嫁的,正常同志交往,谁还能说闲话?”话虽这么说,他还是体贴地捏了闸,双脚支地,稳稳地把车停在了大院门口附近。
那句“男未婚女未嫁”像个小火苗,一下子把丁秋楠点着了,她感觉脑子嗡嗡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车刚一停稳,她就慌忙从后座上跳下来,看也不敢看王水生,低着头就往院里冲,差点跟一个正端着盆水出来的中年妇女撞个满怀。
“哎呦!小丁大夫,下班啦?这么着急忙慌的干嘛呢?”那婶子稳住盆,笑着打趣,眼光却立刻被推着自行车跟过来的王水生吸引了,尤其是看到他车把上挂的鱼和车筐里那显眼的肉和面,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呦!这是……小丁,这是你对象啊?哎哟喂,可真精神!还带了这么多好东西!真不错!”
丁秋楠被说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声如蚊蚋地急忙解释:“李婶……您别乱说,还…还不是呢……他是我们厂食堂的王主任……”
王水生这时已经推车走上前,落落大方地笑着接话:“婶子您好,我是秋楠的朋友,王水生。今天顺路过来看看丁叔叔和阿姨。”他这话说得很有技巧,既没承认是对象,也没完全否认,还点明了来意,显得坦荡又礼貌。
李婶上下打量着王水生,看他穿着体面,推着新车,带着厚礼,说话又客气,脸上的笑容更热络了:“哎呀,王主任您好您好!真是年轻有为!老丁家好福气啊!”她嗓门大,这一嚷嚷,院里不少邻居都闻声探头来看。
李婶更是热情地朝院里喊了一嗓子:“丁家嫂子!老丁!快出来,你家来贵客了!小丁的对象……哦不,朋友来了!”
丁秋楠在一旁窘得直跺脚,却又无可奈何。
这时,丁家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围着围裙、面容慈祥中带着些许憔悴的中年妇女走了出来,正是丁秋楠的母亲。
她看到门口这阵仗,先是愣了一下,目光快速扫过王水生和他车上的东西,最后落在女儿那张红得不像话的脸上,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妈……”丁秋楠小声叫了一句,赶紧走过去,“这是……这是我们厂食堂的王副主任,王水生同志。爸昨天用的那个膏药,就是……就是王主任给的。”
王水生推着车上前几步,微微躬身,态度恭敬又不失风度:“阿姨您好,冒昧打扰了。我叫王水生,您叫我小王或者水生都行。”
“哎,好,好,王主任,快请进,快请进屋里坐!”丁母连忙招呼,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虽然对方年轻,但毕竟是厂里的干部,又帮了那么大忙,还如此客气有礼,她自然不敢怠慢。
她看了一眼那些礼物,心里更是惊讶又欢喜,这年头,这么重的礼可不多见。
王水生把自行车支好,先把车筐里的猪肉、白面和苹果拿下来,又把那两条鱼提上。
丁母一看,连忙道:“哎呀,王主任,您来就来,带这么多东西太破费了!”
“阿姨,您别客气,都是厂里发的福利,我一个人也吃不完,正好拿来给您和叔叔尝尝鲜。”王水生笑着把东西递过去,话说得滴水不漏。
这时,里屋的丁如山也闻声拄着拐杖走了出来。
相比昨天,他今天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脸上带着笑意,走路虽然还慢,但那条敷了药膏的腿似乎灵便了不少。
“王主任!您真的来了!快请进,快请进!”丁如山的声音都洪亮了些,显得十分激动和热情。
几人进了屋。
丁家屋子不大,陈设简单却收拾得干干净净。
王水生被让到最好的椅子上坐下,丁秋楠低着头去倒水,丁母则忙着把东西放好。
“王主任,您那膏药,真是神了!”刚一落座,丁如山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脸上满是感激和惊奇,“昨天晚上敷上,一开始凉丝丝的,后来就一直暖烘烘的,特别舒服!折磨我这么多年的那股钻心的疼,愣是轻了一大半!今天早上起来,我都能自己多走好几步了!这药真是太见效了!”
王水生笑道:“叔叔您感觉好就行。这药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方子,对症这种风寒湿痹引起的疼痛效果还不错。您接着用,按时换药,效果应该会更好。”
“好!好!真是太感谢您了!”丁如山连连道谢,看王水生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欣赏。
丁母端上水,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王主任,可真是多亏了您了!老丁这腿疼了多少年了,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您这药一贴就见效!真是遇上贵人了!”
“阿姨您言重了,举手之劳而已。”王水生谦虚道。
丁母放下茶杯,看着眼前这个一表人才、说话得体又帮了大忙的年轻人,忍不住开始细问起来:“王主任,听秋楠说,您是食堂主任?年纪轻轻就当上领导,真是能干。您家也是北京的吗?家里还有什么人呀?”
来了,经典的“查户口”环节。
王水生心里明白,这是丈母娘看女婿的初步审核了。
他坐直了些,态度诚恳地回答:“阿姨,我家就我一个人了。
父母前些年都没了。我现在就住在南锣鼓巷那边厂里分的房子里。
承蒙厂领导看重,在食堂当个副主任,主要负责采购这一摊,也算是为工人们搞好后勤保障。”
他这话说得既表明了孤身一人的现状(减少了复杂的家庭关系),又点明了自己的职务和权力(采购主任,这在那年代是极有油水和能力的岗位),显得坦诚又有底气。
丁母和丁如山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同情,随即又是赞赏。一个人无依无靠能拼到这份上,更说明这年轻人有能力、有本事。
“哦哦,一个人在北京打拼,不容易啊。”丁母语气更柔和了些,“王主任真是年轻有为。”
丁如山也点头:“是啊,王主任能力强,心肠也好。
秋楠在厂里,多亏您照顾了。”
“叔叔阿姨太客气了,叫我水生就好。”王水生再次强调,拉近关系,“秋楠同志自己也很优秀,医术好,工作认真,厂里领导和同事都夸呢。”
他这话既接了话茬,又顺势夸了丁秋楠,听得丁父丁母心里舒坦,看向他的目光更加满意了。
丁秋楠在一旁听着,脸上刚褪下去的红晕又悄悄爬了上来,心里像揣了个小兔子,砰砰直跳,偷偷抬眼看了看王水生,只见他从容不迫地和父母交谈着,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俊朗。
屋里的气氛,变得越发融洽和热络起来。
王水生知道,这第一步,算是稳稳地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