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确认狼骑大军并非佯动,而是真正如同潮水般退向二十里外的黑石滩,盘蛇谷内残存的“阵风”士卒们,终于彻底放下了紧绷十日的心弦。狂喜、疲惫、伤痛、以及劫后余生的巨大虚脱感交织在一起,许多人直接瘫倒在冰冷的土地上,沉沉睡去,也有人相拥而泣,更多的人则开始自发地清理着谷内狼藉的战场,收敛阵亡袍泽的遗体,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历经血火淬炼后的沉静与坚毅。
王栓子强撑着几乎要散架的身体,组织起尚有行动力的士卒,加固谷口被破坏的障碍,派出斥候小心地追踪狼骑撤退的动向,并安排人手准备迎接夏明朗将军的归来。他知道,这场胜利的果实,必须牢牢握在手中,绝不能因一时的松懈而出现差池。
日头渐高,将谷内的血腥与焦土气息蒸腾起来,混合成一种独特而刺鼻的味道。
约莫午时前后,东南方向的山梁上,终于出现了几个移动的黑点。
“是将军!将军回来了!”
了望哨上传来兴奋至极的呼喊,声音瞬间传遍了整个山谷。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望向那个方向。只见夏明朗一马当先,身形依旧挺拔如松,尽管衣甲破损,满面风霜,但那双眼睛却比天上的烈日还要灼亮。他身后,赵铁山、侯荆以及那百名参与奇袭的悍卒紧紧跟随,虽然人人带伤,步履也因为长途奔袭而显得有些蹒跚,但每个人的脊梁都挺得笔直,身上那股百战余生的凶悍之气和胜利者的昂扬,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
他们穿过了赤兀大军主动让出的、通往盘蛇谷的缺口,如同检阅败军般,从容而行。
当夏明朗的身影清晰地出现在谷口时,整个盘蛇谷沸腾了!
“将军!”
“将军万岁!”
“阵风!万胜!”
残存的士卒们,无论受伤与否,都挣扎着站起身,挥舞着手中一切能挥舞的东西——残破的兵器、头盔、甚至只是手臂,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音如同山呼海啸,在峡谷间反复回荡,震得崖壁上的碎石都簌簌落下。
这一刻,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那一道道炽热的目光,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呐喊,便是对这位带领他们创造奇迹的主将,最高的敬意与拥戴。
赵铁山看着谷内虽然伤亡惨重、但精神面貌已然焕然一新的袍泽们,看着他们眼中那重新燃起的、如同野火般炽烈的战意和信仰,这个粗豪的汉子也不禁眼眶发热。他快走几步,赶上夏明朗,声音哽咽:“将军……弟兄们……都在等您!”
夏明朗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激动而虔诚的面孔,看过那些被妥善安置的伤员,看过那些盖着布巾的阵亡将士遗体。他的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与沉重。
这一场惨胜,代价太大了。
但他知道,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他需要将这场胜利,转化为“阵风”真正的魂魄。
他抬起手,虚压了一下。震天的欢呼声渐渐平息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弟兄们,”夏明朗开口,声音并不洪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抚平创伤的沉稳力量,“我们,守住了。”
简单的四个字,却让许多人再次红了眼眶。
“我们用血与火,证明了‘阵风’之名,并非虚妄!我们用三千狼骑的尸骨,铸就了我们的军魂!”他的声音逐渐拔高,带着金石之音,“赤兀万骑又如何?铁桶合围又如何?我等凭借手中刀,胸中谋,一样能将其捅穿、砸烂!”
“此战,非我夏明朗一人之功!是每一位浴血奋战的弟兄,用性命换来的胜利!阵亡的袍泽,英魂不远,当与我等同在!他们的血,不会白流!‘阵风’的旗帜,将因他们而更加猩红,更加不可侵犯!”
话语铿锵,掷地有声。士卒们胸膛起伏,激动得难以自已。
“现在,狼骑已退,但战事未休。”夏明朗话锋一转,眼神锐利起来,“打扫战场,救治伤员,清点缴获。带上我们能带走的一切,包括阵亡弟兄的骨灰和所有狼骑的旗帜、首级!我们要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返回龙渊关!”
“让关内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看看,是谁,在为他们浴血搏杀!是谁,扞卫了这大夏的边陲!”
“返回龙渊关!”赵铁山振臂高呼。
“返回龙渊关!”数百人齐声响应,声浪震天。
接下来的半天,盘蛇谷内一片忙碌。幸存者们怀着复杂的心情,将阵亡同袍的遗体火化,骨灰仔细收敛。缴获的完好的兵甲、弓弩、战马被集中起来,那些代表狼骑荣耀和身份的旗帜,以及秃牙等有名号狼骑将领的首级(经过特殊处理),被作为最重要的战利品小心保管。
当夕阳再次将金色的余晖洒满盘蛇谷时,这支伤痕累累却士气如虹的军队,已经做好了开拔的准备。
夏明朗立于队伍最前方,身后是肃立的“阵风”将士,虽然人数已不足出征时的一半,但那股历经血火淬炼、百死无悔的惨烈气势,却比任何雄师都要令人心悸。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这片吞噬了无数生命、也见证了奇迹诞生的山谷,然后毅然转身,挥手下令:
“出发!”
残阳如血,映照着这支凯旋的队伍,拖着长长的影子,向着龙渊关的方向,坚定行去。他们带走的,不仅是胜利的荣耀,更是一股即将席卷边关、再也无法被忽视的力量。盘蛇谷的奇迹,必将随着他们的归来,震动整个西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