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逃出生天的沙匪残部,如同被猎犬追逐的兔子,一路亡命奔逃。
他们丢掉了抢来的财货,抛弃了受伤的同伙,甚至连武器都嫌沉重,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逃回老巢,那座废弃的土城。
只有躲进那相对坚固的城墙之后,他们才能获得一丝喘息之机,才能舔舐伤口,思考下一步是复仇还是远遁。
哈斯勒伏在气喘吁吁的骆驼背上,左肩插着一支箭矢,随着骆驼的奔跑带来一阵阵钻心的剧痛。
他脸色铁青,眼神中充满了屈辱、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三百多弟兄,竟然被不到两百的溃兵打得如此凄惨!
那绿洲简直成了妖魔之地,处处是陷阱,步步是杀机!
“快!再快一点!回到土城就安全了!”他嘶哑地催促着,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当他们终于看到地平线上那座熟悉的、破败的土城轮廓时,所有残存的沙匪都几乎要哭出声来。
那是他们的窝,是他们在这片残酷戈壁上唯一的立足之地!
然而,随着距离拉近,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哈斯勒的心脏。
太安静了。
城墙上没有了望的哨兵,城内没有往日的喧嚣,甚至连一丝炊烟都看不到。
只有几缕诡异的、如同病人喘息般的黑烟,从城墙的几处缺口袅袅升起。
“不对劲……”哈斯勒猛地勒住骆驼,抬手止住了队伍。他死死盯着那座寂静得过分的土城,心脏疯狂跳动。
“头领,怎么了?快进城啊!”旁边的小头目焦急地喊道,他胳膊上挨了一刀,鲜血浸透了衣袖。
哈斯勒没有回答,他眯起眼睛,极力远眺。
终于,他看清了——城墙上似乎有新鲜的、凌乱的痕迹,像是……战斗过的痕迹?
而那几个冒烟的地方,分明是他们平日里堆放杂物和休息的角落!
“我们……中计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开,让他浑身冰凉。
就在这时,土城内突然传来几声沉闷的爆炸声!
“轰!”“轰!”
那是他们设置在城内的、用来预警和阻敌的绊发火箭被触动了!
紧接着,城内隐约传来了几声凄厉的惨叫,随即又归于死寂。
留守的弟兄……完了!
老巢被人端了!
这个认知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这些刚刚从绿洲地狱逃出来的沙匪。
他们最后的希望,最后的退路,没了!
“啊——!”哈斯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绝望嚎叫,猛地喷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差点从骆驼背上栽下去。
“头领!”
“老巢……老巢被抄了!”
残存的沙匪们彻底崩溃了。
前有绿洲噩梦,后是老巢被端,他们成了真正的丧家之犬,无根之萍。
恐慌和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有人开始丢下武器,发疯似的向戈壁深处逃去,只想离这片吞噬了他们一切的地狱越远越好。
哈斯勒看着瞬间作鸟兽散的手下,知道大势已去。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调转骆驼头,嘶吼道:“走!离开这里!”
这支来时气势汹汹的三百匪众,此刻只剩下不足百人,如同惊弓之鸟,带着满身的伤痕和彻底的绝望,仓皇消失在戈壁的另一个方向,甚至连回头看一眼那片冒着黑烟的废墟的勇气都没有。
……
东南方向,十五里外,黑石山坳。
这是一片由黑色风化石组成的天然屏障,怪石嶙峋,易守难攻。
夏明朗率领的绿洲部队,经过急行军,已于半个时辰前抵达此处,并迅速依托地形布置了简单的防御。
士兵们虽然疲惫,但脸上都带着振奋之色。
绿洲一战,他们以极小的代价重创沙匪,自身伤亡不过十余人,堪称奇迹。
此刻,他们一边休息,一边焦急地望向西北方向,等待着赵铁山部的消息。
夏明朗站在一块最高的黑石上,衣袂在风中微微拂动。
他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沉静,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忽然,负责了望的士兵发出了兴奋的呼喊:“回来了!赵队正他们回来了!”
所有人精神一振,纷纷起身望去。
只见地平线上,一支庞大的队伍正向着山坳快速行进。
为首的正是骑着黑色龙驹的赵铁山,他身后,五十名精锐一个不少,而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他们身后跟着长长一串驮马和骆驼!
每一匹牲口背上都驮着堆积如山的麻袋、皮囊和箱笼,甚至还有一些捆扎好的帐篷和兵器!
“我的天……他们这是把沙匪的老窝给搬空了吗?”一个士兵喃喃道,眼睛瞪得溜圆。
队伍很快进入山坳,赵铁山飞身下马,快步走到夏明朗面前,激动得满脸通红,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先生!幸不辱命!土城已破,留守沙匪尽数剿灭!缴获粮食足够我等食用一月有余,清水数十大囊,驮马、骆驼近百,另有兵器、财货若干!”
他指着身后那支庞大的辎重队伍,难掩兴奋:“按照先生吩咐,我们在城内几处要害设置了陷阱,撤离时已触发,定能给那些侥幸逃回的沙匪再送一份‘大礼’!”
“好!”夏明朗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他拍了拍赵铁山的肩膀,“辛苦了,弟兄们都没事吧?”
“只有几个轻伤,无人阵亡!”赵铁山大声回道。
此言一出,山坳内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赵队正威武!”
“先生算无遗策!”
粮食!清水!驮马!
他们最缺乏的物资,一下子变得前所未有的充裕!
接连两场大胜,以微末之力连破强敌,缴获丰厚,这让所有残存的边军士兵士气高昂到了顶点。
他们看着夏明朗,眼神中充满了狂热的崇拜和绝对的信任。
是这个年轻人,带领他们一次次从绝境中杀出,一次次将不可能变为可能!
是他,将这支濒临崩溃的残兵败将,硬生生锻造成了一支令行禁止、敢战能胜的铁血队伍!
夏明朗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而疲惫的脸,扫过那堆积如山的物资,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有了这些本钱,他们才算真正在这片戈壁上站稳了脚跟,有了继续周旋和生存下去的底气。
他抬了抬手,压下众人的欢呼。
“此战,诸位皆是有功之臣。但我们尚未脱离险境,狼族大军主力仍在,戈壁之上危机四伏。”他的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夜,于此地扎营,好生休整,救治伤员,饱餐一顿!”
“是!”众人齐声应诺,声震山坳。
很快,营地便热火朝天地搭建起来。
缴获的帐篷被支起,篝火被点燃,大锅里的水开始沸腾,米香和肉香弥漫在空气中。
士兵们脸上洋溢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互相包扎伤口,分享着食物,谈论着刚才惊心动魄的战斗。
赵铁山将那匹神骏的踏雪牵到夏明朗面前:“先生,这马还是您来骑吧!”
夏明朗看了看眼神温顺了许多的黑色龙驹,摇了摇头:“你驾驭得很好,它便跟着你吧。”他顿了顿,又道,“清点缴获,妥善分配。财货按功行赏,粮食清水统一管制。”
“明白!”赵铁山郑重应下。
夕阳西下,将黑石山坳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营地内篝火熊熊,人影绰绰,充满了生机。
夏明朗独自走到山坳边缘,望着远方苍茫的戈壁。
连番智斗与厮杀,让他的心神消耗极大,但一种更加凝练、强大的力量,也在他体内悄然滋生。
他的威望,在这一次次化险为夷、以弱胜强的战斗中,已然变得无可动摇。
这支队伍的灵魂,已然铸成。
前路依旧艰险,但希望的火种,已然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