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退去后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当落鹰涧内最后一丝汹涌的水流声被滴水声和偶尔尸体滑落的轻响取代时,夏明朗眼中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平静。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阵风”主力,做出了一个简洁而有力的手势——进军,收割!
养精蓄锐已久的二百余名“阵风”士卒(扣除赵铁山诱饵部队的伤亡),如同终于被放出笼的猛虎,沉默而迅捷地沿着之前勘察好的、未被洪水严重波及的侧翼小路,扑向那片狼藉的涧内。他们的眼神锐利,动作矫健,与涧内那些失魂落魄的幸存狼骑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是一场不对等的战斗,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更像是一场清理。
“三人一组,分散搜索!优先清除持有兵器、试图反抗者!投降者,集中看管!”夏明朗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士兵耳中。他本人也随军前行,目光冷静地扫视着整个战场,精神力如同细密的筛子,感知着那些残存角落里可能隐藏的威胁。
士兵们忠实地执行着命令。他们以熟练的小队阵型,在泥泞和废墟间穿行。
一名“阵风”伍长带着两名士兵,逼近一处岩缝。里面蜷缩着三名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狼骑士兵,他们的弯刀早已不知丢在何处,看到如神兵天降的夏军,只是惊恐地抱紧了脑袋,发出呜咽般的求饶声。伍长没有任何犹豫,打了个手势,身后两名士兵上前,用绳索将三人利落地捆缚起来,拖出岩缝,推向指定的俘虏集中点。
另一处,侯荆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摸到一块巨岩后方。那里,一名狼骑百夫长正试图组织身边七八名残兵,捡起散落的兵器,做困兽之斗。侯荆甚至没有现身,只是从岩石阴影中探出弩机,“嗖嗖”几声精准的点射,那名百夫长和两名叫嚣最凶的狼骑便捂着喉咙倒地,剩余几人瞬间崩溃,跪地请降。
赵铁山虽然身上带伤,却依旧勇猛无比。他带着一队精锐,直扑落鹰涧最深处,那里是秃狼之前的中军大帐所在地,虽然帐篷早已被冲垮,但地势稍高,聚集了较多幸存者,其中不乏一些军官。
“秃狼在那里!”一名眼尖的士兵指着前方一块较高的台地喊道。
只见台地上,秃狼在一群亲卫的簇拥下,状若疯魔。他华丽的铠甲沾满泥污,头发散乱,脸上那道刀疤因极度的愤怒和恐惧而扭曲。他挥舞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咆哮着驱赶身边的士兵上前抵抗。然而,他身边的亲卫也大多带伤,士气低落,面对如狼似虎扑来的“阵风”士卒,抵抗显得苍白无力。
“赵铁山!是你这个手下败将!”秃狼认出了冲在最前面的赵铁山,厉声嘶吼,他曾与赵铁山在之前的边境冲突中交过手。
“秃狼崽子!爷爷今天来取你狗头!”赵铁山狂笑一声,根本不顾身上伤势,挥舞着那柄卷刃的狼骑弯刀,如同旋风般杀入敌群!他身后的“阵风”士卒紧随其后,如同尖刀般瞬间将秃狼残存的亲卫队伍撕裂。
秃狼眼见亲卫一个个倒下,双目赤红,狂吼着举起狼牙棒,迎向赵铁山:“给我死!”
“当!”
弯刀与狼牙棒狠狠撞击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赵铁山虎口崩裂,鲜血直流,但他半步未退,反而借着冲势,另一只手猛地探出,如同铁钳般抓住了狼牙棒的长柄!
“撒手!”
秃狼没想到赵铁山如此悍勇,一愣神间,只觉一股巨力传来,狼牙棒竟被硬生生夺了过去!
就在他惊骇失神的刹那,赵铁山手中那柄卷刃的弯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
“噗嗤!”
血光迸现!
秃狼圆瞪着难以置信的双眼,头颅高高飞起,最终滚落在泥泞之中,那张狰狞的脸上,凝固着最后的疯狂与不甘。
主将授首,残存的狼骑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抵抗的意志,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投降。
清剿工作进展得异常顺利。偶尔有几处零星的、基于绝望的反抗,也迅速被“阵风”小队以默契的配合和凌厉的手段扑灭。大部分幸存狼骑早已被洪水的天威和随之而来的打击彻底摧毁了意志,如同待宰的羔羊。
与此同时,王栓子则带着另一部分人,开始紧张地打扫战场,清点缴获。虽然大部分物资被洪水摧毁或冲走,但在一些地势较高的角落,以及从俘虏和尸体身上,依旧搜集到了不少完好的兵甲、弓弩,以及一些被狼骑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代表秃狼身份的将旗和印信,这是无可争议的战功证明。
夏明朗行走在泥泞的战场上,脚下是柔软的淤泥和偶尔硌脚的硬物(可能是石块,也可能是被掩埋的骨头)。他看着士兵们高效地清理着战场,将俘虏集中看管,将缴获分类堆放,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种沉重的疲惫和完成任务后的释然。
五千狼骑主力,赫连勃勃麾下的悍将秃狼所部,就在这落鹰涧内,以这样一种近乎戏剧性的方式,近乎全军覆没。
他凭借的,不仅仅是麾下士卒的勇悍,更是对天时、地利的极致运用,是对敌人心理的精准把握,是《无字阵典》赋予他的、超越常人的阵道视野。
收割已近尾声。
当李崇率领着他那支疲惫而震惊的主力部队,气喘吁吁地赶到落鹰涧口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阵风”已然完全控制了局面,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最后的清理工作。而那面代表着秃狼的狼头大纛,正被一名“阵风”士卒用力地插在涧内最高处,迎风招展,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这场战役的最终归属。
收割者,已然完成了他的工作。而后来者,只能面对这既定的、辉煌到刺眼的战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