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单外卖交付完成,电量即将耗尽的提示音响起,李平安才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梦游中惊醒。疲惫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席卷而来,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他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回到他那间不大的出租屋。
扔下钥匙和手机,他第一件事就是冲进浴室,让温度恰好的水流哗哗地冲刷下来。热水熨帖着酸胀的肌肉,蒸腾的热气暂时模糊了镜子和周遭的一切,也仿佛能冲走一些附着的疲惫和……晦气?他闭着眼,仰头迎着水流,长长地、沉重地吁出一口气,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都随着水流冲进下水道。
洗完澡,浑身松快了些,但精神的紧绷感并未完全消失。他把自己摔进不算柔软的床铺,习惯性地摸过手机,点亮屏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秦守业之前的未接来电和询问信息。李平安深吸一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回复过去:
【业哥,刚看到。那会儿正好在客户家门口交接,不方便接。一下楼就给忙忘了。我没事,好着呢,别担心。昨天估计是酒精上头,有点失控了,胡说八道的,你们别往心里去啊。】
他把一切都推给了“酒精”,这是最能让人接受、也最省事的解释。发完信息,他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略微松了口气,但心里清楚,真正的“难关”还在后面。
为了打发时间,也为了平复有些紊乱的心绪,他点开了手机上的单机麻将游戏。机械地摸牌、打牌,屏幕上的牌局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甚至今天手气不错,连连胡牌。但他的心思却完全不在那些“条刀万饼”上。打麻将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一个让他能看起来“有事可做”的幌子。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其实都高度集中在内里的感知上,像雷达一样扫描着意识深处的任何一丝动静。他在等,等那个让他又怕又恨的老家伙——锤爷的出现。
边打单机麻将边静等锤爷的沟通。
这看似平静甚至有些慵懒的表象下,是紧绷的神经和反复推演腹稿的内心活动。他在心里一遍遍预演着即将到来的“谈判”,设想着锤爷可能的各种反应,准备着不同的说辞。是软硬兼施?还是直接摊牌表明底线?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士兵在战壕里,一边机械地擦着枪,一边紧张地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响起的冲锋号,或者……敌人的冷枪。
夜,还很长。而李平安知道,今晚注定无眠,至少,心是无法安眠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挪动,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胶质的糖,黏腻而缓慢。李平安躺在床上,眼睛虽然盯着手机屏幕上单调的单机麻将牌局,耳朵却像最精密的雷达,全力捕捉着脑海里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动静。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既期盼又恐惧着那个熟悉(且讨厌)的“存在感”出现。
盼星星盼月亮。 这词用在此刻的他身上,再贴切不过。他盼着锤爷那带着古老回响的声音,哪怕是一句嘲讽也好,至少意味着“沟通”可以开始,这悬而未决的煎熬能够打破。他甚至在心里反复排练着开场白,从义正辞严的质问到略带委屈的控诉,版本不一而足。
然而,意识深处一片死寂。只有他自己因为紧张而略微加速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