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守业严格来说,只比李平安大七个月。这七个月的“优势”,在两人长达二十三年的友谊长河里,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又在某些节点上,被命运微妙地放大。
二十三年前,在武陵市那个充满烟火气的和平区幸福社区福寿里弄,同一单元楼的一楼秦家和二楼李家,前后脚传来了婴儿响亮的啼哭。从那一刻起,李平安和秦守业的人生轨迹就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他们是真正的光屁股娃娃交情。
在狭窄的弄堂里,他俩并排坐在竹制婴儿车里,对着天空牙牙学语,吐出的第一个模糊的音节,或许都带着彼此的名字。
学步时,两人跌跌撞撞,你扶我一把,我拽你一下,活动的范围是里弄附近那个包罗万象的小世界:充斥着叫卖声的社区商超、飘着中药味的便民药店、挂满花哨衣服的服装店、香气扑鼻的花店,以及孩子们最爱的、总有老人下棋的小广场和夏天阴凉的地下商场。
上了同一家童心幼稚园,李平安抢过秦守业的糖果,转头又被秦守业告了状。因为上课时间两人交头接耳,一起被老师罚站。
命运的第一次小小分岔,出现在小学。因为户籍政策的原因,李平安的入学资格太小,比秦守业晚了一年才背上书包。这一年,让秦守业莫名其妙地成了“学长”,也让他从小就有了一种要“罩着”李平安的模糊责任感。
然而,人生的跑道很奇妙,起跑晚的,未必一直落后。当秦守业在省警校按部就班地训练、学习时,李平安在加里森大学读的中文系文秘专科,学校由“学院”正式改制为“大学”,他学的专科由四年学制缩短为三年。李平安的家庭条件不足以支撑他专升本,更不去奢望读研考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他很务实的,也很懂事的拿到毕业证书就奔向社会。活到老学到老,学习的事儿慢慢来,挣钱给老爹老妈减轻负担先。
结果就是,当秦守业父母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他塞进武陵市公安局某个派出所,成为一名崭新的、带着憧憬与些许失落的辅警,刚上班不到一个月,穿着制服还觉得浑身不自在时——
李平安已经拿着那张并没给他带来多少竞争力的专科文凭,在社会的毒打下摸爬滚打了一圈,尝试了考公、直播网红带货、爬格子投编辑部、做网络小说写手等多项失败事业后,正式成为一名“饱经风霜”的萌团外卖资深骑手了,在小小的武陵业界内混出个谁人不知哪个不晓的“跑单王”雅号。
所以,当秦守业还在努力适应新身份、学习警队规则时,李平安早已是熟悉武陵市每一条小巷、每一个红灯时长的“老油条”了。这种时间上的错位,造就了他们之间一种非常有趣的关系:秦守业是名义上的“哥哥”,也习惯于在生活上唠叨照顾李平安;但在对社会大学的认知和某些“野路子”生存智慧上,早入社会一年的李平安,反而成了秦守业的“前辈”。
这种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却又被命运开了个小玩笑的深厚情谊,才是他们能毫无顾忌地一个喊“去蹭饭”,另一个边骂“猪头”边准备饭菜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