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西利亚星的剧变,在冰之心被夺回的瞬间,按下了暂停键。
当赛小息、阿铁打和卡璐璐陆续从昏迷中苏醒,映入他们电子眼的,不再是冰原崩裂、天塌地陷的末日景象。虽然大地依旧满目疮痍,遍布着狰狞的冰裂缝和倒塌的冰峰废墟,天空也残留着能量失衡后的暗沉色调,但那种源自世界根基的、令人窒息的崩溃感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愈合”感。空气中紊乱狂暴的冰系能量逐渐平复,重新开始有序地流淌;刺骨的寒风虽然依旧,却不再带着毁灭一切的戾气;甚至一些冰裂缝的边缘,已经开始自发地凝结出新的、细微的冰晶,仿佛星球正在用自己的方式舔舐伤口。
“结……结束了?”赛小息揉着依旧隐隐作痛的胸口,茫然地坐起身。他首先看到的,是倒在身边不远处、依旧昏迷不醒的小米,心头一紧,连忙爬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小米抱在怀里。
“小米!小米你怎么样?”他焦急地呼唤着,感受到小米虽然虚弱但平稳的呼吸,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我们……还活着?”卡璐璐也撑起了身体,她的机体有多处擦伤和冻痕,但核心功能完好。她第一时间启动诺诺扫描环境,“星球能量指数正在缓慢回升!稳定性恢复中!冰之心……冰之心被夺回来了!”
她的目光立刻投向旁边刚刚把自己从一堆碎冰里拔出来的阿铁打。
只见阿铁打一脸懵懂地坐在地上,晃着还有些晕乎乎的脑袋,而他脚边,那颗蕴含着磅礴冰系能量、通体剔透的冰之心,正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冰蓝色光晕,与周围正在恢复生机的环境隐隐共鸣。
“阿铁打!是你把冰之心抢回来的?!”卡璐璐惊喜地叫道,“太好了!你立了大功!”
赛小息也看了过去,脸上露出了由衷的敬佩:“阿铁打,你真厉害!居然能从佐格手里把冰之心抢回来!”
然而,阿铁打却皱紧了眉头,脸上写满了困惑和茫然。他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金属脑袋,发出“哐哐”的声响,努力回忆着:“我……我抢回来的?不对啊……我记得我被佐格打晕了,然后……然后好像有什么东西砸了我一下……再醒来就看到你们了……冰之心怎么在我这儿?我一点印象都没有啊!”
他确实毫无记忆。最后的清晰印象停留在被拉杰特震动松动的冰块砸晕的那一刻,之后便是漫长的黑暗,直到刚才醒来。
“啊?不是你吗?”赛小息和卡璐璐都愣住了。
三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不是阿铁打,那会是谁?在他们昏迷期间,发生了什么?
卡璐璐检查了一下现场痕迹,除了他们战斗留下的狼藉和佐格飞船逃离的尾焰灼痕外,并没有发现其他明显的线索。阿铁打被砸晕的地方,也只有一些普通的碎冰。
“奇怪……难道是有别的精灵帮忙?”赛小息猜测道。
“或者是佐格自己不小心掉落的?”卡璐璐也觉得匪夷所思。
阿铁打挠了挠头,虽然想不明白,但冰之心失而复得总是天大的好事:“管他呢!反正冰之心回来了就是好事!我们赶紧把它送回去!”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同意。当前的紧要任务,是让冰之心回归其原本的位置,彻底稳定塞西利亚星。
他们不敢耽搁,由状态相对最好的卡璐璐小心翼翼地收起冰之心,赛小息抱着昏迷的小米,阿铁打负责警戒,三人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之前阿克西亚离开的、星球能量核心所在的区域快步前进。
塞西利亚星的崩溃进程,在冰之心回归其核心祭坛的瞬间,戛然而止。
如同一个被扼住喉咙的巨人重新获得了呼吸,剧烈的地震平息了,疯狂蔓延的冰裂缝不再扩张,崩塌的冰峰虽无法复原,但那令人心悸的、源自世界本身的哀鸣已然消失。天空虽然依旧被寒雾笼罩,却不再是死寂的暗蓝,恢复了原本的灰白。
肆虐的寒风也仿佛耗尽了力气,变得温顺了许多,只是依旧带着塞西利亚星标志性的刺骨寒意。
将冰之心小心翼翼地安置回那由万年寒冰自然形成的、铭刻着古老纹路的祭坛中心后,赛尔先锋小队三人,连同刚刚苏醒、还有些虚弱的小米,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看着祭坛上冰之心重新稳定地散发出柔和而磅礴的冰蓝色光晕,感受着脚下星球重新变得平稳坚实,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和疲惫感同时涌了上来。
“总算……结束了。”卡璐璐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机械关节,长舒一口气。
阿铁打则摸着自己脑袋上那个被冰之心砸出来的、尚未完全消退的鼓包,一脸困惑地嘀咕:“奇怪……冰之心到底是怎么到我身边的?我好像就记得被佐格打晕,然后被冰块埋了……醒过来就看到它砸我头上了……”
“管他呢!”阿铁打甩了甩头,将疑问抛到脑后,重新振作起来,“反正冰之心抢回来了,星球保住了,佐格也被打跑了!这就是我们赛尔先锋小队的又一次伟大胜利!”
卡璐璐看着又开始盲目乐观的队友,无奈地笑了笑,但没有戳破。无论如何,结果是好的。她操作诺诺,再次确认了星球能量稳定,以及飞船的坐标。
“好了,别陶醉了,任务完成,我们该返回赛尔号了。这次的经历,必须详细向罗杰船长和派特博士汇报。”
一想到要面对罗杰船长的询问和派特博士可能连珠炮似的问题,阿铁打顿时蔫了几分。尤其是关于战斗细节……他大部分时间在昏迷,实在没什么好汇报的。
带着一身的疲惫、些许的伤痕和满肚子的疑问,三人登上了侦查飞船,离开了这颗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冰封之星。
……
赛尔号,精灵舱隔间。
熟悉的暖黄色灯光,柔软舒适的垫子,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危险。对于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冒险的精灵而言,这里无疑是温暖而安全的港湾。
两个精灵胶囊被放置在垫子上。其中一个已经空了,光系精灵米咔正安静地趴在不远处休息,状态明显好了很多。
而另外两个胶囊,则承载着塞西利亚星之行的另一段记忆。它们被从冰雪中带回,几乎全程参与了那场惊心动魄的危机,尤其是其中一个,还在冰崖上为了保护众人而耗尽了力量。
“咔哒。”“咔哒。”
胶囊弹开。
金色的光芒率先闪现,鎏光的身影出现在垫子上。但与平时出来时那种活泼、好奇的状态不同,他这次只是蔫蔫地趴在那里,连那身总是流光溢彩的金色绒毛,此刻都显得有些黯淡无光。
他低垂着小脑袋,耳朵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带着委屈和后怕的呜咽声。
他想起了冰崖上那道破碎的金光壁垒,想起了自己无力阻止同伴被冰封,想起了坠落的失重感和刺骨的冰水,最后记忆停留在耗尽所有力量后的黑暗……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自责,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
他觉得自己太没用了,不仅没能保护好墨渊(虽然墨渊好像不需要他保护),连其他人陷入危险时,自己也只撑了那么一会儿。
鎏光只是把头埋得更低,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那压抑的呜咽声在寂静的隔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挫败感中,听不进任何可能存在的安慰。
而另一边,墨渊的胶囊内,那团黑色的身影依旧维持着蜷缩的姿势,仿佛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直到胶囊开启,属于鎏光那低落、委屈的精神波动如同细微的涟漪般扩散开来,清晰地传入他的感知中。
墨渊缓缓睁开了眼睛。
琥珀色的竖瞳先是淡漠地扫了一眼周围,然后,目光落在了那只把整个脑袋都埋进前爪里、浑身散发着“我很没用”气息的金毛狐狸身上。
一丝极其细微的、近乎不可察觉的波动,在他那古井无波的心湖中荡开。
麻烦的情感……但,不能不管。
他轻轻动了一下,从胶囊中迈步而出。纯黑的绒毛在暖光下泛着哑光般的质感,与旁边鎏光那黯淡的金色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径直走到鎏光身边,挨着他趴了下来。
然后,墨渊做出了一个与他平时冷漠形象截然不同的动作。
他低下头,用自己那覆盖着黑色绒毛、却意外柔软的脸颊,轻轻蹭了蹭鎏光埋着的脑袋侧面。同时,一种与他平时清冷声线截然不同的、带着一种罕见温和与耐心的声音,如同低沉悦耳的大提琴,缓缓响起:
“好了,别难过了。”
这声音不高,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鎏光颤抖的身体微微一顿。
墨渊继续用他那独特的、此刻显得格外温柔的语调说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在那种情况下,撑起金光壁垒,争取到宝贵的时间,这并非任何精灵都能做到的。”
他的爪子抬起,轻轻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鎏光后颈和背部的绒毛,动作舒缓而带着安抚的意味。
“力量的增长需要时间,能量的掌控更需要磨练。你只是……还需要一些成长。”他的声音平稳而肯定,没有丝毫敷衍,“面对远超自身阶位的攻击,暂时的失利并非耻辱。重要的是,你站出来了,你尝试了,你保护了你想保护的人。”
鎏光慢慢地、试探性地抬起了头,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墨渊。他从未听过墨渊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话,也从未感受过他如此耐心细致的安抚。
“真……真的吗?”鎏光的声音带着哽咽,“可是……壁垒还是碎了……我太没用了……”
“能量耗尽,壁垒破碎,是实力差距的客观体现,并非你的过错。”墨渊的爪子依旧轻柔地抚摸着,他的目光平静地注视着鎏光,“记住那种感觉,记住能量被榨干、壁垒濒临破碎时,你对力量的渴望,对守护的执着。这,会成为你未来变强的基石。”
他的话语,没有空洞的鼓励,而是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和引导,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这种笃定,反而比任何热情的安慰都更能触动此刻鎏光脆弱的心灵。
“而且,”墨渊的声音更低沉了一些,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暖意,“你带回来的营养膏,很有用。”
这句话,如同最后一缕阳光,彻底驱散了鎏光心中的阴霾。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害怕自己冒着风险偷跑出去,却没能帮上忙。
此刻得到墨渊的亲口肯定,那份委屈和自责,终于转化为了难以言喻的安心和一丝小小的骄傲。
他眼中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但不再是悲伤的泪水,而是带着释然和感动。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呜咽着回应:“嗯!我……我会更努力的!下次,下次我一定可以做得更好!”
他主动将脑袋凑近墨渊,在他温暖的脖颈边蹭了蹭,感受着那轻柔而坚定的抚摸,仿佛从中汲取到了无尽的力量和安慰。
墨渊任由他蹭着,爪子上的动作未曾停歇,那琥珀色的竖瞳中,深邃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平时的冰冷,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暖光之下,黑与金的身影依偎在一起。一个轻声低语,耐心安抚;一个渐渐平复,依赖信任。构成了一幅与外界冰冷宇宙截然不同的、温暖而宁静的画面。
墨渊一遍遍地抚摸着鎏光的脑袋,感受着掌心下那柔软绒毛的触感和对方逐渐平稳下来的气息。
他并不习惯做这种事。安慰、鼓励……这些属于“弱者”的情感表达,本不应出现在他的行为清单上。
但……
看着这只傻狐狸因为无力保护而自责难过,看着他为了那点微不足道的“功劳”而重新振作……似乎,也并不那么令人厌烦。
或许,是这具幼生期的身体,影响了他对情感的耐受度?
又或许,是在残酷生存中中漂泊了太久,偶尔触及一丝这样的温暖与依赖,也并非全然无法接受?
墨渊的目光微微垂下,落在鎏光那因为安心而微微抖动的金色耳朵尖上。
‘罢了,就当是……投资兄弟的未来吧。’他在心中如是想道,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然而,那持续不断的、轻柔的抚摸动作,却并未因此而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