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沅喜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充上电。
屏幕亮起后,她立刻点开微信。
果然,在早晨的聊天记录里,看到了池景析发来的那条简短信息:“今天去学校吗?”
下面还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他打来的。
时沅喜看着那行字和未接提示,心里一阵酸涩。
他当时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发出这条信息的?又是怎样在电话无人接听后的失望中,拖着那样的身体坚持要去学校找她?
她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回放:池景析苍白的脸,额头的纱布,虚弱得几乎站不稳的样子,还有他听到她和朋友对话时受伤的眼神,以及余识野吼出的那些残酷真相。
她真的心疼了。
不是同情,是实实在在的心疼。
心疼他为了保护弟弟差点丢掉性命,心疼他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痛苦,更心疼他明明喜欢她,却因为自卑和误会而拼命推开她。
她也庆幸,他有祁逍、余识野、钟知尧这样的好兄弟。
在他最危险的时候不顾一切去救他,在他情绪崩溃时替他发声,在他需要时始终陪在身边。
这样的友情,弥足珍贵。
她想起李乐缇,拿出手机给她发了条信息:“乐缇,你还好吗?”
过了一会儿,李乐缇回复:“嗯。你回家了?他们没欺负你吧?”
“没有。”
时沅喜回,“我没事。你好好休息。”
“嗯。你也是。”
简短对话后,时沅喜放下手机,心情复杂。
她知道好友是为她好,但她们并不完全了解池景析。
那个看似嚣张跋扈的少年,内心其实敏感而脆弱。
医院VIp病房内。
池景析在昏睡几个小时后,缓缓醒来。
他感觉身体像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
他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坐在床边的父亲池允武。
他愣了一下,随即别开脸,不想看他。
“醒了?”
池允武轻声问,“感觉怎么样?”
池景析没说话,闭上眼睛。
池允武叹了口气:“景析,我们谈谈。”
“池总。”
池景析打断他,声音沙哑,“我累了。”
池允武被他这句疏远的“池总”刺得心里一痛。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到儿子苍白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时,祁逍、余识野和钟知尧推门进来。
“池叔。”三人打招呼。
“嗯。”
池允武站起身,“你们陪他说说话吧。我先出去。”
他看了一眼依旧闭着眼的儿子,心情复杂地离开了病房。
听到关门声,池景析才睁开眼。
他看向三个兄弟,声音虚弱:“她呢?”
“谁啊?”余识野故意装傻。
“时沅喜。”池景析说。
“哦——她啊!”
余识野拉长声音,“我们让她先回家了。怎么?想人家了?”
池景析没理他的调侃,只是问:“她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
祁逍说,“就问了问你怎么回事,我们跟她说了。她挺担心的,哭得稀里哗啦的。”
池景析眼神暗了暗:“担心?可怜我吧。”
“你他妈。”
余识野想骂人,被钟知尧拉住。
“景析,”
钟知尧平静地说,“你先好好养伤,别想那么多。身体要紧。”
“嗯。”
池景析应了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他太累了,身体累,心更累。
他不想再去猜时沅喜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也许就这样吧。
他这样的人,本来就不该奢望太多。
“下次别这么冲动了。”
祁逍说,“差点把命搭进去。”
“知道了。”
池景析低声说。
他知道兄弟们是为他好,但他不后悔今天去找她,也让她看到了真实的、狼狈的自己。
这样也好,断了念想,对谁都好。
病房里安静下来。
三个好友看着病床上虚弱的好兄弟,心里都不是滋味。
他们知道,池景析心里的伤,比身上的伤更难愈合。
他们能做的,只有陪着他,等他慢慢好起来。
晚饭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舅舅代献民和外婆偶尔说几句话,舅妈闫丽霞一直沉默着吃饭,时沅喜也低着头,没什么胃口。
“喜喜,寒假有什么打算?”舅舅问。
“在家写作业。”
时沅喜回答,“写完可以去面馆帮忙。”
“嗯。”
舅舅点头,“学习要紧,也别太累。”
“知道了舅舅。”
舅妈没说话,只是自己吃自己的。
时沅喜能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冷淡,但她早已习惯。
在这个家里,只要外婆和舅舅对她好,她就知足了。
吃完饭,时沅喜帮忙收拾了碗筷,回到自己房间。
她躺在床上,拿出手机。
屏幕上依旧没有新消息。
她犹豫了一下,点开和池景析的聊天框,输入:“醒了吗?身体还好吗?明天我去看你?”
她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发送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怕他不回,怕他拒绝,更怕看到他疏离的态度。
最终,她还是按下了发送。
消息显示已送达。
她放下手机,心里忐忑不安。
医院VIp病房,同一时间。
池景析靠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一条新消息。
是时沅喜发来的。
“醒了吗?身体还好吗?明天我去看你?”
他看着那行字,心里五味杂陈。
他想回复,但手指悬在屏幕上,却不知道说什么。
他想起父亲今天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知道父亲想弥补,想修复关系。
但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他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他习惯了独自一人用冷漠保护自己。
然后,他又想起时沅喜。
那个干净、努力、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女孩。她那么好,像一束光,照进他破败的世界。
但他呢?
他现在这副样子,虚弱不堪,满身是伤,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他拿什么去喜欢她?拿什么去配得上她?
“除了脸一无是处……”
他自嘲地笑了笑。
是啊,李乐缇说得对。
他除了这张皮囊,还有什么?
成绩差,脾气坏,还总是惹麻烦。
他只会给她带来困扰。
这次的事,如果不是祁逍他们拼死相救,他早就冻死在那栋冰冷的烂尾楼里了。
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他被绑在柱子上,意识模糊,身体一点点失去知觉,那种濒死的感觉,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他欠兄弟们一条命。
时沅喜应该有更好的生活。
她应该和一个阳光、优秀、能保护她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像他这样,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
她寄人篱下,生活已经不容易了,他不能再给她添麻烦。
他放下手机,闭上眼睛。
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他不想回复,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拒绝她?他舍不得。
答应她?他不敢。
他想起她今天哭红的眼睛,心里一阵刺痛。
他不想让她哭,不想让她担心。
也许不联系,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他重新拿起手机,看着那条消息,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回复。
他把手机扔到一边,拉高被子,把自己埋进黑暗里。
窗外,冬日寒风呼啸。
病房里,少年心事重重,辗转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