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浮空残骸上的短暂休整,如同一滴甘霖落入干涸的土地,虽然无法彻底消除连日来的疲惫与消耗,却足以让团队濒临极限的精神与肉体得到宝贵的喘息。苏岩制造的“星光”晚餐不仅温暖了肠胃,更在一定程度上抚慰了被绝境压抑的心灵,重新凝聚了团队的士气。
当星辰幻象缓缓消散,周遭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心悸的黑暗再次笼罩下来时,每个人都已调整好了状态。灵力在经脉中重新充盈流转,装备经过检查和维护后处于最佳,眼神中也褪去了些许迷茫,取而代之的是更加坚定的光芒。
老锚头不知何时已从桅杆底座上站起,如同一个融入阴影的幽灵,无声无息地回到了“破浪号”旁边。他检查了锚链和船体状况,然后抬头,目光投向“倒流之瀑”来源的方向,那片比他们之前经历过的任何区域都要深邃、都要黑暗的虚无。
那里的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仿佛连那永恒奔腾的、由粘稠黑水构成的瀑布所散发出的微弱反光和沉闷轰鸣,都被其彻底吞噬、吸收。它不再仅仅是光线的缺失,更像是一种具有生命和恶意的“存在”,静静地蛰伏在那里,等待着吞噬一切闯入者。
老锚头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那纵横交错的皱纹仿佛都深刻了几分。他沉默地注视着那片终极黑暗,许久,才缓缓转过身,面对集结过来的苏岩团队,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警示:
“再往前,就是真正的‘咽喉’了。”
他用了“咽喉”这个词,形象而恐怖。仿佛他们之前所经历的一切,失重、混乱能量、精神污染、诡异生物,都只是这头庞然巨兽口腔外围的试探与摩擦,而接下来,他们将真正进入其致命的喉管。
“那里的规则,比这里还要混乱和矛盾一百倍。”老锚头继续说道,语气沉重,“时间可能会断流,空间可能会折叠,你们看到的未必真实,感觉到的也未必虚假。重力可能在一瞬间增强到将你们压成肉泥,也可能在下一刻彻底消失,将你们抛入永恒的放逐。”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那页被苏岩找到的、记载着绝望警告的古老日志残页上停留了一瞬,声音压得更低:“而且……我们可能会遇到一些‘东西’。一些被那所谓的‘古神’低语彻底逼疯、扭曲了形态和心智的……曾经的探索者。或者,一些本身就诞生于这片混乱,依靠吞噬绝望和扭曲能量生存的……本地‘居民’。它们比静默鱼、比回响残渣要危险得多。”
这番描述,让刚刚有所缓和的氛围再次紧绷起来。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阿土,也下意识地抓紧了苏岩的衣角。星璇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银色眼眸死死盯着前方的黑暗,全身肌肉绷紧。
苏岩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怀中周天星辰盘传来的悸动。他再次将灵力注入其中,罗盘银光闪烁,那根指针在经历了短暂的稳定后,此刻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频率和幅度剧烈颤抖着,并非完全因为干扰,更像是一种……急切?仿佛罗盘本身感应到了什么,正在拼命地指向那片黑暗的核心,催促着他前行。
这种“急切”感让苏岩心中凛然。周天星辰盘与他心神相连,它的异常反应绝非空穴来风。那片黑暗深处,必然存在着与星辰之道密切相关,或者对罗盘有巨大吸引力的东西——可能是寂灭星官的目标,可能是那被封印的“古神”,也可能是……其他未知的存在。
他抬起头,目光与云笈、白芷、墨痕、阿土一一对视。他从他们眼中看到了凝重,看到了警惕,但也看到了同样坚定的、毫无退缩之意的心念。司文星推了推眼镜,虽然脸色依旧有些发白,但他紧紧抱着玉板,眼神中除了对未知的恐惧,更多了一种记录历史、见证真相的决然。
“走吧。”苏岩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在这死寂的残骸上清晰地传开,“我们没有退路。”
寂灭星官很可能已经在前面,他们的阴谋可能正在进行甚至接近完成。龙宫的托付、巡天司的合作、乃至可能波及三界的危机,都像无形的鞭子,驱策着他们必须前进。
老锚头深深地看了苏岩一眼,没有再说什么。他率先登上“破浪号”,解开了与残骸连接的锚链。那黑色的钩爪无声地收回,仿佛斩断了与这短暂“安全区”的最后一丝联系。
众人依次沉默地登船,各自在熟悉的位置固定好自己。相比于初次进入失重区域时的慌乱,此刻的他们显得沉稳了许多,但那份凝重与警惕,却比之前更甚。
“走了。”老锚头低语一声,双手再次按上操控符文。
“破浪号”轻轻一震,脱离了残骸的庇护,再次融入了那片无边无际的昏暗虚无。船头那盏渔灯的光芒,在驶向那片终极黑暗时,仿佛也变得微弱和渺小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顽强却又脆弱地对抗着那能吞噬一切的浓墨。
航行再次开始,但氛围与之前截然不同。周围的能量乱流变得更加狂暴和不可预测,色彩斑斓的能量纱幔扭曲成各种难以理解的几何形状,时而收缩时而膨胀,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悬浮的礁石碎片变得更加稀少,但体积往往更大,形状也更加怪异,如同某种巨兽的残骸。
老锚头的导航变得更加困难。他需要更加频繁地调整航向,躲避那些突然出现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空间裂缝——那不再是简单的褶皱,而是如同黑色闪电般一闪而逝、散发着毁灭波动的裂痕。他的额头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感知和决策的负荷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苏岩全力辅助,周天星辰盘被催发到极致,银辉笼罩船体,不仅是为了稳定指针,更是为了增强对宏观能量流向和空间稳定性的感知。他与老锚头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默契,一个依靠超越仪器的经验直觉,一个借助至宝对星辰与空间法则的天然感应,共同在这片死亡水域中寻找着那条细微的、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生路”。
突然,老锚头猛地一拉操控杆,“破浪号”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一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区域。几乎就在同时,那片区域的空间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几块漂浮的细小碎片瞬间被分解成了最基础的能量粒子,消失无踪。
“是‘空间溶解泡’……”老锚头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这鬼东西,连感知都很困难……”
司文星死死盯着那片恢复“平静”的空域,飞快地记录着,甚至来不及组织严谨的语言:“新型空间陷阱……视觉隐形……能量波动极其微弱……瞬时分解物质……威胁等级:极高……暂无有效探测手段……”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警惕的星璇突然发出一声更加急促、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它不再是盯着前方,而是猛地转向船体左侧的黑暗,全身银色鳞片倒竖,星辉暴涨!
众人立刻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在那片浓稠的黑暗中,隐约有什么东西在蠕动。起初只是几个模糊的、扭曲的阴影,但很快,它们的轮廓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三四个类人形的生物,但它们的身体仿佛是由粘稠的黑色沥青和破碎的星光残片胡乱拼接而成,四肢以一种违背生理结构的角度扭曲着,头颅的位置只有一团不断旋转、散发着疯狂与绝望意念的黑暗漩涡!
它们没有眼睛,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团黑暗漩涡“看”向了“破浪号”,一股冰冷、粘稠、充满恶意的精神冲击如同潮水般涌来!
“是‘疯嚣遗民’!”老锚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紧张,“小心它们的低语!能直接污染神魂!”
果然,那疯狂而混乱的意念碎片,比之前的“回响残渣”强烈了十倍不止,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向众人的识海!
白芷立刻口诵佛经,金色佛光再次亮起,但这次,那佛光在接触到这股疯狂意念时,竟然剧烈地波动起来,仿佛狂风中的烛火!云笈也立刻加持清心符咒,但效果同样有限。
苏岩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周天星辰盘传来阵阵刺痛般的警示。他猛地一咬舌尖,强迫自己清醒,将更多星辰之力注入罗盘,银辉大盛,勉强抵御住这股精神污染。
而那几个“疯嚣遗民”,已经发出无声的嘶嚎,拖着它们那扭曲破碎的身躯,以一种看似缓慢、实则诡异的速度,朝着“破浪号”漂浮而来!它们所过之处,连混乱的能量流都仿佛被其身上的绝望与疯狂所浸染,变得愈发不稳定。
真正的“咽喉”区域,仅仅是一个开端,便已露出了它那狰狞恐怖的獠牙!前路,注定更加艰险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