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数千双眼睛聚焦于一点。
扼住东水城转运使张德咽喉的手,修长有力,指节分明,稳定得像磐石。
张德肥硕的身躯被单手拎出车窗,双脚离地,胡乱蹬踹。
他那张因纵欲过度而浮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球暴突。
他身上的绯红官袍,此刻皱成一团,显得滑稽又可悲。
周围的护卫与家丁,握着刀柄的手在抖,却无一人敢上前。
更遑论那些护卫的修行者了,瞧见了陈玄的样貌,这是眼观鼻鼻观心,无一人敢出手。
“放…放肆!”
钱主簿从震惊中回过神。
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他往前冲了两步,又猛地刹住,与陈玄保持着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他指着陈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颤抖。
“你可知他是谁?朝廷大员,东水城转运使,你当街行凶,意图谋害朝廷命官,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陈玄的目光没有从张德脸上移开,甚至没有分给钱主簿一个眼角余光。
他只是平静地问,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粮食在哪?”
钱主簿被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噎了一下,随即怒火更盛。
“什么粮食?你这狂徒,莫要装疯卖傻,我警告你,海州镇魔司的刘司主与张大人乃是至交,你若再不放手,天上地下,再无你容身之处!”
他搬出朝廷法度,又抬出镇魔司,试图用这双重威慑压垮对方。
然而,陈玄依旧不为所动。
他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被他拎着的张德,身体抽搐得更加剧烈,
他无法说话,眼神死死盯着陈玄,那副神情分明在说:你敢杀我,你死定了。
陈玄看懂了。
他失去了最后的耐心。
指尖,一缕微不可见的法力轻轻吐出。
法力凝成一道无形剑意,精准地刺入张德的咽喉。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在场的所有人,无论是凡人还是那名早已躲回车里的刘仙师,都没有听见。
但他们都看到了结果。
张德那剧烈挣扎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像一滩烂泥般软了下去。
他怨毒的眼神瞬间凝固,瞳孔涣散,肥胖的头颅无力地垂向一侧。
生机,断绝。
陈玄松开手。
东水城转运使张德的尸体,像一个破麻袋,噗通一声摔在华丽的马车下,溅起一圈泥水。
钱主簿的叫嚣戛然而止,他张大嘴巴,眼球几乎要从眼眶里掉出来。
杀了?
就这么……杀了?
一个朝廷大员,就这么被人当着众人面捏死了?
“啊!”
一声尖叫从马车里传出,是张德的某个侍妾看到了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陈玄没有理会这些。
他随手扔掉尸体,神念如无形的潮水,瞬间铺展开来,扫过整个绵延数里的车队。
刹那间,车队里的一切都在他脑中呈现出清晰的影像。
一辆辆马车内,藏着瑟瑟发抖的娇媚女子。
一个个箱笼里,堆满了金光闪闪的元宝和珠光宝气的首饰。
而在车队的中部,那数十辆用油布紧紧包裹,伪装成普通货物的车辆里,装的不是别的。
正是堆积如山的,白花花的大米和面粉。
这些粮食,也能让这些灾民吃上一些时日了。
陈玄收回神念,目光缓缓扫向那群已经彻底吓傻的兵卒和护卫。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官道。
“开仓,放粮。”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
“想活命的,就动手。”
这冰冷的话语,如同赦令。
那些兵卒护卫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求生欲。
他们扔掉手中的兵器,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向车队中部的粮车。
有人用刀鞘去撬车厢的锁扣,有人直接用手去撕扯厚重的油布。
“快!快打开!”
“粮食在这边!”
钱主簿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喃喃自语:“疯了……都疯了……”
刺啦!
第一辆粮车的油布被撕开一个巨大的口子。
雪白的大米混合着面粉,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在泥泞的官道上堆起一座小小的山丘。
官道两旁,那些麻木的,如同行尸走肉般的灾民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座由粮食堆成的小山,鼻尖嗅到了久违的米香。
起初是死寂。
一个离得最近的小女孩,不确定地伸出脏兮兮的手,抓了一把米,放进嘴里。
是米。
是真的米!
“粮……粮食!”
一声沙哑的,几乎破音的呼喊响起。
这点声音,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片枯寂的草原。
“有粮食了!”
“是粮食啊!”
“我们有救了!”
震天的欢呼声猛然爆发,压抑了太久的绝望,在这一刻化作了对生的渴望。
灾民们眼中重新燃起光芒,他们从泥水沟里爬起来,互相搀扶着,疯了一般冲向那些被打开的粮车。
场面瞬间变得混乱。
有人直接用手捧着生米往嘴里塞,有人脱下破烂的衣服兜粮食,有人喜极而泣,跪在地上对着那堆粮食磕头。
虽然混乱,却不再死寂。
那一张张原本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有了生气。
陈玄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火君走到他身边,看着那些抢夺粮食的人群,撇了撇嘴:“真是难看。”
但她的眼神里,却没有半分嫌恶。
陈玄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点粮食对于整个海州的灾民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雪主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侧,她看着远方,声音清冷。
“此非长久之计。”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东水城的方向。
“东海巨浪,淹没大城,此事必有蹊跷。而且,那位秦大师,也就在东水城中。”
陈玄点头。
他明白雪主的意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杀一个贪官,放一次粮,只能解一时之困。
若不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这样的惨剧,依旧会不断上演。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陈玄的目光同样投向东方,眼神变得深邃。
“我们去东水城。”
他要亲眼去看看,那座被巨浪淹没的城池,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
同时,也要找到雪主口中那位,能“通万法”的秦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