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按照系统地图的指引,穿过几条狭窄、堆满垃圾的小巷,终于在一堵相对完好的、挂着褪色蓝色窗帘的墙壁上,看到了一个用白色油漆潦草书写的乌尔都语和英语标识——“Grey dove Guesthouse”。
入口是一扇厚重的、带有观察孔的铁门。
林墨敲了敲门,片刻后,观察孔被拉开,一双精明而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打量着他。
“谁?”一个低沉的声音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问道。
“住店。”林墨言简意赅。
铁门发出沉重的“嘎吱”声,被拉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林墨侧身闪入,门在身后迅速关上并落锁。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光线昏暗的门厅,一个身材矮壮、留着络腮胡、眼神像鹰隼一样的的中年男人站在他面前。
他穿着传统的长袍,但腰间鼓鼓囊囊,明显别着武器。他就是老板,巴希尔。
巴希尔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墨,尤其在他身后的摄影设备和略显狼狈但气质不同于普通背包客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他的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间,肌肉微微绷紧。
“外国人?记者?”巴希尔的声音不带什么感情色彩。
“旅行者。”林墨给出了一个模糊的身份,同时,他的精神也高度集中,系统兑换的 【危险感知】 处于激活状态,右手看似自然下垂,实则做好了随时从系统空间兑换出“真理”的准备。
在这种地方,信任是奢侈品,自我保护才是第一要务。
“我这里,很贵。”巴希尔直截了当。
林墨没有废话,直接从外套内兜里(实则是系统空间)掏出一叠厚厚的美元现钞,估摸着足够支付几天高昂房费还有富余,递了过去。“我需要一个安静、安全的房间。”
巴希尔看到绿油油的美钞,脸上那层冰冷的警惕如同遇到阳光的冰雪,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贪婪和热情的笑容。
他飞快地接过钱,熟练地用手指捻了捻,确认了厚度和真伪,然后迅速塞进自己的袍子里。
“哈哈,欢迎!欢迎来到‘灰鸽’!”巴希尔的语气变得无比热情,他拍了拍胸脯,“朋友,你做出了最明智的选择!在坎大哈,没有比我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我巴希尔在这里经营了十几年,不管是政府军、塔利班、还是其他什么‘灰狼’、‘真主之盾’,多少都给我点面子!他们的人有时也会来我这里……嗯,谈事情。”
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炫耀的口吻:“你放心住下!在这里,只要你不主动惹事,没人会来找麻烦。就算……我是说万一,你运气不好在外面被哪边的人‘请’去做客了,记住我的名字,‘灰鸽’的巴希尔!你可以让他们联系我,只要价钱合适,我能帮你‘沟通’!”
这番赤裸裸的、将绑架赎买视为平常生意经的言论,让林墨心头一阵发寒,但也让他暗自松了口气。
他不怕对方贪财,就怕对方无所图。能用钱买来的安全,在眼下就是最直接有效的。
“我明白了,谢谢。”林墨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
“好说!好说!”巴希尔嘿嘿笑着,从一串钥匙里取下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递给林墨,“二楼最里面那间,窗户对着内院,绝对安静!餐食我会定时让人送到你门口。记住,晚上不要随意出门,听到什么动静也别好奇。”
林墨接过钥匙,触手一片冰凉。他顺着狭窄、昏暗的楼梯走上二楼,走廊里弥漫着尘土和某种陈旧香料的气味。
用钥匙打开最里面那扇木门,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声响。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铁架床、一个缺了腿用砖头垫着的木头桌子和一把摇摇欲坠的椅子。
墙壁斑驳,露出里面的泥砖,唯一的窗户对着一个狭窄的、堆满杂物的内院,确实如巴希尔所说,相对隐蔽。但这里没有硝烟味,没有随时可能飞来的流弹,门是厚重的木头,可以从里面闩上。
这已经是他此刻能奢求的“天堂”了。
他反手闩好门,将背包放在床上,整个人也随着松掉的那口气,几乎瘫软下去。
他没有立刻整理东西,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背靠着冰冷墙壁。
窗外,隐约传来这座战乱城市的声音——远处模糊的车辆引擎声、更远处可能存在的零星枪声(或许是庆祝,或许是冲突)、还有不知哪家孩子的啼哭。
但这些声音,都被这间简陋房间的墙壁过滤了一层,不再具有那种直面生死的冲击力。
寂静之中,白天经历的一切,如同潮水般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子弹击中车身时那令人心悸的震动……
挡风玻璃炸裂成蛛网的瞬间……
年轻武装分子中弹倒下时,那茫然空洞的眼神……
纳吉布绝望的祈祷和抓住他手臂时那冰冷的颤抖……
在弹坑中,听着耳边子弹呼啸,闻着泥土血腥,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永恒的煎熬……
他的手下意识地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握紧拳头,试图压制住这种生理上的反应。
系统可以赋予他技能和物品,却无法完全屏蔽这种直面死亡时,人类灵魂最深处本能的恐惧。
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消化这实打实的炮火,需要将这份恐惧沉淀、内化,而不是被其吞噬。
他知道,未来的路只会更艰难,如果连这第一关都过不去,那所谓的“记录”和“痛痛快快地活”,都将成为笑话。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狭小的窗户前,看着外面被高墙切割成一片的四角天空。
夕阳的余晖正努力穿透厚厚的尘埃,给这座伤痕累累的城市涂抹上最后一层悲壮的暖色。
“灰鸽”……灰色的鸽子,在这片被战火灼烧的土地上,又能飞多远呢?
林墨拉上那面褪色的蓝色窗帘,将外界的光线与声音进一步隔绝。他需要休息,需要一场不受噩梦干扰的睡眠,来迎接明天,迎接这片土地上,未知的、必然充满更多挑战与危险的明天。
沉重的困意如同潮水,刚刚将林墨的意识拖向混沌的浅滩。
白天的枪声、爆炸声、硝烟味,在脑海里渐渐褪色,模糊成一片疲惫的灰暗。
他几乎就要沉入无梦的睡眠,那是身体和精神在极度紧张后最迫切的需求。
砰!砰!砰!
突如其来、猛烈到近乎砸门的巨响,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瞬间击碎了他所有的睡意!
林墨的心脏猛地收缩,几乎是从床上弹坐起来。黑暗中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绷紧,【危险感知】技能自动激活,耳廓微动,捕捉着门外的一切动静。他的手已经下意识地探向系统空间,随时准备兑换“真理”。
“求求您!开开门!求求您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嘶哑,绝望,带着无法掩饰的哭腔,穿透了厚实的木门,“收留我们一晚,就一晚!我带着孩子……我的孩子……”
伴随着她的哀求,是微弱但清晰的、婴儿撕心裂肺的哭闹声。
那哭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也格外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