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赏的红玉镯？”安陵容斜倚在软枕上，指尖掠过丝绒盒里那对赤色妖异的镯子，宝鹃正捧着盒子战战兢兢道：“是…说是给主子解闷的。”
（浸了毒的红玉…当本宫是傻子么？）
她忽听得殿外隐约传来宫女行礼声——“贵妃娘娘金安”。
（姐姐来了！）
电光火石间，安陵容唇角勾起癫狂的弧度。她猛地抓起玉镯套上手腕，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像毒蛇的信子。
“主子不可！”宝鹃惊呼，“这玉…”
“滚开。”安陵容笑着将另一只镯子也扣上，猩红玉色衬得她腕骨如雪。
殿门“吱呀”推开时，她正抚着玉镯咳嗽，指尖不着痕迹地在镯内侧一刮——
（来吧…）
（姐姐…心疼我…）
“又在折腾什么？”陆祁裹着夜露的气息踏进来，紫眸扫过满地狼藉的碎瓷和血迹，眉头骤蹙。
安陵容仰起苍白的脸，眼泪在烛火下盈盈欲坠：“姐姐…我心口疼…”
话音未落，“呃啊——！”安陵容的身体猛地弓起，像被无形的巨力狠狠击中。
一口滚烫的腥甜毫无预兆地冲破喉咙，艳红的血箭般喷溅在身前冰冷的地砖上，开出刺目狰狞的花。
“陵容！”陆祁瞳孔骤缩，那声惊呼甚至来不及出口，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她身边。
陆祁一把将人捞进怀里，触手是滚烫的体温和剧烈的颤抖。她的目光扫过安陵容痛苦扭曲的脸，扫过地上那摊刺目的新血，最后，死死定格在那只套在纤细腕骨上、红得妖异、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玉镯！
那红，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不祥的死气！
“镯子……哪来的？”陆祁的声音冷得像冰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她一手紧紧箍住安陵容不断下滑的身体，另一手已闪电般扣住她的脉搏。指下脉象混乱狂躁，一股阴寒歹毒的邪气正霸道地侵蚀着她的心脉！
安陵容的意识在剧痛和窒息中沉浮，听到陆祁的问话，涣散的眼神努力聚焦，染血的唇瓣翕动着，气若游丝：“皇…皇后…娘娘…赏的…”
每一个字都耗费着她仅存的生命力。她似乎想抬起那只戴着镯子的手，却又无力地垂下，只是那抹刺眼的红，在陆祁的视线里暴露无遗。
她痛苦地蜷缩在陆祁怀里，像寻求庇护的幼兽，脆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碎掉。
陆祁眼底掀起风暴，却在对上安陵容涣散目光时骤然凝住——这小疯子睫毛上还沾着泪，唇边却藏着一丝得逞的弧度。
也是…一个能在深宫活下来，心思缜密到近乎病态的安陵容，一个对皇后充满警惕和恨意的安陵容…会如此轻易地戴上皇后赏赐的、从未见过的红玉镯？
尤其在她刚刚“疯癫”大闹一场之后？这镯子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巧合得像一场…精心设计的苦肉计！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毒蛇，猛地窜入陆祁的脑海——她是故意的！
她掐住安陵容下巴逼她抬头：“你早知道有毒？”
安陵容喘息着笑出声，黑血不断从嘴角涌出：“她碰过姐姐的唇…该死…”她痴迷地抚上陆祁锁骨，“可我要她死得…让姐姐心疼我…”
“安、陵、容！”陆祁扣着她脉搏的手指猛地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腕骨。
她的声音第一次彻底剥去了所有的温柔外衣，只剩下淬了冰的森寒，每一个字都砸在安陵容混沌的意识上，“你找死？！”
安陵容被这从未有过的冰冷怒斥激得浑身一颤，剧痛中竟生出一丝隐秘的、扭曲的快意。
姐姐生气了……姐姐为她生气了！这怒火，这心疼，都是她的！只属于她！
她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对上陆祁那双燃烧着怒火与洞察的紫眸，里面清晰的痛心和难以置信，让她心尖又酸又胀。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更猛烈的剧痛却如海啸般袭来，眼前彻底陷入一片漆黑，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
“…”陆祁看着怀里彻底失去意识、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人，那滔天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和…灭顶的心疼。
她咬紧牙关，下颌线绷得死紧，几乎能听到骨骼摩擦的声音。
“宝鹃！宣太医！”陆祁厉声喝道，声音穿透雨幕。早已吓傻在殿外的宝鹃连滚爬爬地扑向宫门外…
三更梆响，剧毒暂抑。
安陵容昏沉间勉强睁眼，正见陆祁背身立在窗边。银发被夜风吹散，背影凝着从未有过的冷意。
“姐姐？”她惊慌地撑起身，锦被滑落，“你别走…”
但陆祁毫无反应，姐姐…在生气？她不要我了？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紧了安陵容的心脏，比那毒发时的剧痛更让她窒息，恐慌灭顶而来，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算计和得意。
“姐姐…”安陵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腔。
陆祁的背影纹丝不动，声音依旧冷硬：“用身体做筹码，拿命去赌…安陵容，你好大的胆子。”
那冰冷的语调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压抑的怒火，“你就这么笃定，我会心疼？会因此与皇后翻脸？会…如你所愿？”
每一个字都像鞭子抽在安陵容心上。她慌了，彻底慌了。
她不怕疼，不怕死，只怕陆祁不要她！她顾不得虚弱的身体，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猛地从被褥里挣脱出来，几乎是扑跌着，用尽全身力气从背后死死抱住了陆祁的腰！
“不要！姐姐别生气！”
滚烫的眼泪瞬间决堤，汹涌地浸透了陆祁微凉的衣料。
安陵容的脸紧紧贴着她的背脊，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哀求，“我错了…陵容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求求姐姐…别不要我…别丢下我…”
她卑微地重复着，语无伦次，滚烫的泪水灼烧着陆祁的皮肤。
“陵容什么都听姐姐的…只要姐姐别丢下我…”她的手臂收得死紧，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要将自己嵌入陆祁的身体里，“我…只是怕…怕姐姐有了别人…就不记得我了…怕姐姐…不要我了…”
那哭声里的绝望和卑微，像一把钝刀，狠狠剜在陆祁的心上。
她可以面对她的算计，她的狠毒，甚至她的疯狂，却无法面对这样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那紧紧环抱着她的手臂，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
陆祁挺拔僵硬的背影，终于在那滚烫泪水的浸润和绝望的拥抱中，几不可察地软化了一丝。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紫眸深处翻涌的怒火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心疼所取代。
一声极轻、极无奈的叹息逸出唇瓣。陆祁缓缓转过身。她没有立刻去安抚，只是垂眸，看着跪伏在床沿、紧紧抱着自己、哭得浑身颤抖几乎背过气去的小人儿。
那惨白的小脸上泪痕交错，眼睛红肿，脆弱得像一碰即碎的琉璃娃娃。
“陵容。”陆祁的声音终于褪去了那层坚冰，恢复了惯有的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她伸出手，微凉的指尖带着薄茧，轻轻抬起安陵容泪痕斑驳的下巴，迫使她仰头看向自己。
“我要你。”陆祁直视着她惊慌失措、还蓄满泪水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从来都要。”
安陵容的哭声猛地一窒，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眼中瞬间爆发出溺水者获救般的光彩。
“但是，”陆祁的指尖微微用力，语气陡然转厉，带着警告，“不准再拿自己的身体当棋子！不准再这样糟践自己的命！听见没有？”
她的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这警告刻进安陵容的灵魂深处，“若再有下次…”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我便当真不要了。”
“不敢了！陵容再也不敢了！”安陵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拼命点头，泪水再次涌出，却是劫后余生的惶恐与狂喜。
她急切地保证，声音带着哭腔的颤抖，“陵容发誓！听姐姐的话！好好活着！姐姐别不要我…”
她像个做错事被原谅的孩子，紧紧抓住陆祁抬着她下巴的手，将脸颊依赖地贴在那微凉的掌心，贪婪地汲取着那失而复得的温度。
陆祁看着她这副可怜又乖巧的模样，心中那点余怒终究化作了无奈的叹息。她任由安陵容蹭着自己的手心，另一只手轻轻拂开她汗湿黏在颊边的碎发，动作恢复了往日的轻柔。
“睡吧。”陆祁的声音彻底软了下来，带着安抚的意味，“我守着你。”
安陵容得了这承诺，心头那块巨石轰然落地。
破晓时分，陆祁替她掖好被角准备起身，袖摆却被轻轻勾住。安陵容仰着脸小心翼翼道，“姐姐，可以亲亲我吗？就一下…”
陆祁眼神一暗，忽然温柔低头含住了那唇。
（认了。）
（栽给这小疯子…认了。）
晨光漫过窗棂时，安陵容望着陆祁离去的身影，痴痴舔过唇上姐姐的芳香…
（皇后啊…）
（你送的“礼物”真不错呢~）
好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