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不是雷声,是山脉骨骼被强行折断的巨响。
山洞中,杨烈猛然睁眼,灵觉如同被重锤击中。数十里外,连续暴雨积累的恐怖水量终于冲垮了上游脆弱的山体,特大山洪裹挟着万吨泥沙巨石,化作一条咆哮的土黄色巨龙,沿着河谷奔腾而下,而它的前方,正是那片傍水而居的部落营地!
就在昨日雷雨中,他刚通过灵觉清晰地感知到了河谷部落那场盛大的祭祀。老萨满以全族信念为引,牵动土地精魂的力量,试图与肆虐的暴风雨抗衡。那一幕,彻底颠覆了他对力量体系的认知。原来这个世界的力量,远不止内力与超能力,还有着基于信仰、血脉与土地的古老巫觋之力,磅礴而原始。
而此刻,他到了更震撼的一幕——
在灭顶之灾降临的瞬间,部落中心再次爆发出那股熟悉的集体精神波动,但这一次,其中蕴含的不再是祈愿,而是决死守护的悲壮与坚定。
老萨满的身影在灵觉视野中如同燃烧的火炬,他嘶哑的吟唱穿透雨幕,强行引动了沉睡于大地深处的精魂之力。
一股浑厚、苍茫的土黄色光芒自部落中心冲天而起,迅速扩散,化作一道半透明的屏障,硬生生迎向那毁灭性的洪峰。
嗡——!
能量的剧烈碰撞无声,却在杨烈的灵觉中激起滔天巨浪。他清晰地,那凝聚了全族信念与土地精魂之力的屏障,如同一只无形巨手,险之又险地偏转了洪峰最凶猛的主体,使其擦着部落核心区域冲过。
成功了……却又没有完全成功。
屏障挡住了正面冲击,但洪水的边缘如同狂暴的巨鞭,狠狠抽打在营地的边缘区域。简陋的窝棚、晾晒的兽皮、储存过冬粮食的窖洞……瞬间被浑浊的泥流吞没。几个模糊的人影在洪水中挣扎,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其中一个格外瘦小的身影,在被卷入漩涡前发出的那声绝望哭喊,甚至穿透了数十里的距离与暴雨的喧嚣,尖锐地刺入了杨烈的心神。
噗通……
一声微不可闻的落水声,那个小小的身影消失在翻滚的浊浪中。
山洞内,杨烈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岩石触感从指尖传来,与他内心骤然掀起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
不能去!理性在疯狂地敲响警钟,你非此界之人,天道无情,自然之威岂是人力可抗?
你一身秘密,内力、骨爪、自愈,与萨满之力迥异,贸然现身,如何解释?被当作异类还是灾星?
刚刚才通过他们的祭祀窥探了力量本源,此刻出手,是善意还是别有用心?萨满会如何想?那些刚刚对你产生敬畏的族人会如何想?
就算你去了,又能改变什么?个人的力量,在天地之威面前,何等渺小!救得了一人,救得了一族吗?救得了这次,救得了永远吗?
拳锋处,森白的骨刺不受控制地弹出半寸,寒光在昏暗的山洞中一闪,又被他强行压下。体内,初生的内力在经脉中加速流转,带着一丝焦躁;而那野性的本能则在蠢蠢欲动,不是杀戮的欲望,而是一种想要咆哮、想要撕裂障碍、想要冲出去做点什么的原始冲动。
然而,另一股力量,源自灵魂深处、被他以《全真心法》苦苦约束却又无法彻底磨灭的本性,也在咆哮:
见死不救,修这道心何用?!全真教义,可曾教你冷眼旁观,漠视生灵涂炭?
那个孩子……那声哭喊……你听到了!你真的听到了!
力量……你拥有这身力量,难道只是为了自保,只是为了在深山老林中苟活求道吗?
求心安……若今日眼睁睁看着无辜者殒命而无所作为,他日道心蒙尘,滋生心魔,你还能道法自然吗?!
洞外的暴雨更疾,狂风卷着雨水倒灌进来,打湿了他的衣摆,他却浑然未觉。两股力量在他体内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他想起终南山上的清修,想起师叔祖传授心法时强调的、勿忘勿助。至诚之道,在于明心见性,此刻他的本性是什么?
他又想起与温迪戈的生死搏杀,想起在黑河中挣扎求生,想起凭借道心一次次压下兽性……所有的挣扎与坚持,难道不都是为了守住心中那一点的本质吗?若此刻退缩,与只知趋利避害的野兽何异?
脑海中,那孩子被洪水吞噬的画面与部落族人跪拜他、称他为山野之灵的画面交替闪现。那些目光中有恐惧,有敬畏,但昨日被救少年比利的眼中,还有纯粹的感激。
他一拳重重砸在身旁的岩壁上,碎石飞溅,手背渗出鲜血,却又在自愈能力下迅速愈合。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滴雨落的瞬间都充满了煎熬。
最终,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利弊权衡,都在那声仿佛回荡在灵魂深处的绝望哭喊中,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无法抗拒的念头。
为了心安。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义之所趋,无问吉凶。
唉……
一声悠长而复杂的叹息从杨烈口中吐出,带着释然,也带着决绝。
眼中所有的迷茫与挣扎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封般的冷静与坚定。他不再犹豫,体内奔腾的内力与野性力量第一次不是为了对抗,而是为了同一个目标——救援——而达成了短暂的共鸣与调和。
他脚下岩石龟裂,身影已如一道离弦之箭,冲出了山洞,毫不犹豫地撞入了那片连天暴雨之中,向着那片已成泽国的河谷,疾驰而去。
他的速度极快,在泥泞湿滑的山林间如履平地,身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茫茫雨幕深处。是救人,也是践行他心中的。天灾无情,但道心不容他坐视。
新的篇章,随着他这义无反顾的一跃,正式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