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手冢肯定的答复后,两人在放映室逐帧观看幸村以往的训练资料。日头渐渐上升,不二起身去将窗帘拉上了。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午后有些刺眼的阳光,只有投影仪的光束在空气中投下细微的尘埃轨迹,以及屏幕上那个紫发少年挥拍的身影。
手冢端坐在椅子上,镜片后的目光冷静而专注,如同在分析一场至关重要的正式比赛。屏幕上,幸村精市的每一个动作都被放慢、分解——精妙的底线控制、看似轻柔却蕴含巨大旋转的削球……按资料显示,这的确是一个不容大意的对手,实力深不可测。更何况,不二还希望自己先制造一场看似耻辱的0比5落后,再完成惊天逆转,这无疑是对心理和技术的双重考验。
不二周助坐在他身旁,脸上仍挂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但眼神却同样认真。在手冢专注分析幸村球风和技术特点的间隙,不二用平稳的语速,低声交待着更深层的计划:
“通过这些天的接触,我发现占据幸村身体的邪祟虽然能模仿他的言行,但内核完全不同。”不二的指尖轻轻点着桌面,“她骄傲自大,有些情绪化,容易被周围人左右。缺乏幸村本应拥有的那种深不见底的冷静和坚韧。我和真田都试探过,她似乎能很完美地适配并发挥幸村身体本身的网球天赋和基础能力,所以……我现在也无法准确判断,在比赛中她究竟能展现出幸村几成的真实实力,你只能按幸村最强的时刻去模拟。”
手冢沉默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身侧的网球包带上轻轻敲击。这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所以你想定在什么时候?”手冢问得言简意赅。
不二拿起桌上一支闲置的笔,灵巧地在指尖旋转了一圈,略微思索后答道:“下周日吧。时间充裕,也方便准备。”他看向手冢,接着开口,“另外,这几天晚上,可能要麻烦你抽空跟我加练几场。”
手冢微微挑眉,漂亮的丹凤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奇,似乎没想到不二会主动提出加练。
“我帮你完成你的手冢领域,保证万无一失。”不二补充道。
“嗯?”
“很奇怪我为什么知道你的‘领域’还没有达到完美状态?”不二同样挑眉,轻笑一声,语气带着些许调侃,“手冢同学,我们是队友啊,观察和分析队友的进步与瓶颈,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手冢抬手推了一下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瞬间的眼神,只有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挑:“只是有些受宠若惊。”
不二闻言,无奈地失笑摇头:“没想到手冢居然也会开玩笑。”
轻松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不二的视线很快转回屏幕上幸村比赛的影像,语气重新变得严肃:“说回正题。周日的比赛,留给你的容错空间不会太大。前期,你需要尽可能地‘喂球’,让她占据绝对优势,但同时又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精准判断出她当时状态下的实力上限,确保翻盘的计划可行。如果错估了,导致计划失败,我们后续的所有安排可能都要重新调整。”
他的指尖在桌面轻轻敲击,强调着关键点:“我需要的是,你在她最得意、防备最松懈,以为胜券在握的那一刻,拿出你全部的实力,干净利落,一气呵成地连胜六局。”不二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手冢,冰蓝色的眼眸中闪烁着战略家的光芒,“这场比赛的胜负关键,不在纯粹的技术碾压,而在于攻心。我们要用这场精心策划的、极具戏剧性的逆转,制造巨大的心理落差,冲击她的意识,让她陷入混乱和自我怀疑。”
这时,恰好一段记录幸村训练赛的影像播放结束,放映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投影仪风扇运转的微弱声响。手冢的视线落在不二轻点桌面的修长手指上,他没有立刻说话,仿佛在脑海中模拟着比赛的每一个细节,评估着这个大胆计划的所有风险与可能。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次开口,问出了一个更深层的问题:“这个计划……真的能确保让占据幸村身体的‘那个存在’离开吗?”
不二摇了摇头,目光有些飘远,落在了屏幕上定格的、幸村那张精致却略显疏离的脸庞上。他坦诚地回答:“我不知道。坦白说,这甚至不是我最主要的目的。”
他顿了顿,剩余的话,他没有选择全盘托出。
对于大家都是动漫人物这一点,连他自己都尚未接受。
手冢敏锐地察觉到不二语气中一闪而过的彷徨。他不太擅长安慰人,尤其是面对心思细腻如不二,担心贸然的言语反而会带来困扰。他只是默默地将旁边母亲准备的、还没动过的点心盒子,往不二那边又推近了一些,然后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屏幕上,那个一周后的对手身上。
两人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仔细研究了幸村几种主要的得分模式和习惯球路。手冢甚至拿出笔记本,记录下几个关键节点。不二则在一旁补充着他通过观察和感应到的、关于“那个存在”可能出现的情绪化反应和战术上的潜在漏洞。
当所有资料影片播放完毕,手冢对幸村精市的球风已经有了一个更立体、更清晰的认知。他合上笔记本,看向不二:“我明白了。周日的比赛,我会按计划进行。”
不二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放松的笑意:“我相信你。”
两人收拾好东西,一同走出略显昏暗的放映室。室外,夕阳已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
“走了。”手冢背好网球包,对不二点了点头,“明天部活见。”
“嗯,明天见。”不二挥挥手,看着手冢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才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当他独自一人走出校门时,绚烂的晚霞将他的影子在身后拉得长长的。不二抬头望了望天际,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未来的不确定性,像一层淡淡的薄雾,笼罩在心间。
坤月的声音如同静水流深,在他意识中响起:“汝心似有忧虑?”
不二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才回答对方:“算不上忧虑,只是……不确定这个计划是否能达到预期的效果,有点心烦。”
坤月:“你的计划我有点看不懂,比赛对那个灵魂没有任何伤害。”
不二:“本来就不是要伤害她,是我在赌一个可能性。”——赌她对幸村精市那份所谓的“喜欢”,究竟有几分真,几分执着。赌这份执着,能否在极致的心理落差下,转化为清醒和自我约束。
“谋定而后动,知止而有得。汝已算尽其变,然人心幽微,尤胜鬼蜮。此计虽险,直指本心,可行。然过度介入,恐生新的因果缠缚。”
不二没有再回应,只是默默咀嚼着坤月的话。
走了几步,他拿出手机,拨通了真田弦一郎的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那边传来真田沉稳的声音:“周助?”
“嗯,是我。”不二调整了一下语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常,“弦一郎,有件事可能需要麻烦你。”
“你说。”真田的回答一如既往的干脆。
“想请你帮忙,下周日约精市出来一趟。我希望能安排他和手冢打一场练习赛。”
“手冢?”真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疑问,但并没有太多惊讶。
“对。”不二肯定道,“我担心精市可能不会轻易同意,到时候可能需要你从旁协助,创造机会。必要的时候,或许可以用点激将法,你知道该怎么说最有效。”
“好的,我知道了。”真田应承下来,随即问道,“需要我提前跟他约时间吗?”
“不,先不用。”不二立刻否定,“这件事,暂时不要让平真龙知道。如果你现在约,精市很可能转头就告诉平真了。等到下周六晚上,你再单独联系精市确定时间就好。”
“明白。”真田简短地回答,没有多问原因,充分展现了对不二的信任。
挂断电话后,不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关键的几步棋,都已经布下。现在,只能等待周日那场决定性的“演出”了。他加快脚步,融入了傍晚归家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