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营的麻袋堆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李砚蜷缩在最里面的角落,听着帐外巡逻兵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怀里藏着赵瑾刚塞进来的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流民已撤至黑风岭,安全”,字迹被汗水洇得发皱,却比任何军令都让他安心。
“李参军倒是舒坦,”巡逻兵的嘲讽透过麻布传来,“别人在前线拼命,你在这儿睡大觉。”
李砚没应声,只是把纸条往怀里塞了塞,压在那片被药汁染绿的衣襟下。昨天被关进来时,靖安王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匕首,在他身上剜了又剜,那不是愤怒,是彻骨的怀疑——就像地球时被老板盯着查考勤的员工,每一个动作都被放大成“摸鱼”的证据。
帐帘突然被掀开,逆光中站着个高大的身影。李砚猛地坐直,看清是靖安王的谋士张诚,才松了口气,随即又提紧了心——这人最是阴鸷,比靖安王难对付十倍。
“李参军受苦了。”张诚笑眯眯地坐下,手里把玩着个玉佩,玉佩上的龙纹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冷光,“王爷也是气糊涂了,才把你关在这儿。”
李砚扯出个僵硬的笑:“张大人说笑了,是属下无能,该罚。”
“无能?”张诚的手指在麻袋上敲了敲,节奏像催命符,“可我怎么听说,每次你‘失误’,下游的流民就少一批?上次你说中了埋伏,正好有三百流民转移到山里;昨天你记错时间,又有两百人往黑风岭去了——这巧合,未免太多了点吧?”
李砚的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呼吸瞬间滞涩。他盯着张诚的眼睛,对方的瞳孔里映着麻袋的阴影,深不见底。“张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故意提高声音,带着“被冤枉”的恼怒,“属下一心想着打仗,哪管得了流民的事?他们要跑,难道还能拦着?”
“哦?是吗?”张诚拿起地上的一根草,慢悠悠地撕着,“可有人看见,赵瑾那小子每天都往医帐跑,还跟流民混在一起。你说,他一个皇子,放着舒服日子不过,总往泥堆里钻,图什么呢?”
李砚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他想起赵瑾昨天说“被几个陌生兵盯梢”,原来不是错觉。这些人不仅监视他,连赵瑾都没放过——就像地球时公司查内鬼,连茶水间的闲聊都被翻出来分析,让人头皮发麻。
“赵瑾年轻,心善,”李砚强装镇定,捡起地上的一块石子在手里把玩,“他看流民可怜,帮衬着做点事,有什么不对?张大人总不能连善心都要怀疑吧?”
张诚笑了,把草梗扔在地上:“李参军说得是。是我多心了。”他站起身,拍了拍李砚的肩膀,力道却不轻,“王爷说了,让你好好反省,想通了就去见他。毕竟……青川河离了谁都行,离了你这解毒的‘神医’,可不行啊。”
最后一句话像根针,刺得李砚耳膜发疼。他看着张诚走出帐,帐帘落下的瞬间,听见外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是巡逻兵在换岗,其中一个说“张大人让盯紧点,别让他跟任何人接触”。
李砚瘫坐在麻袋上,手心全是汗。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关禁闭,是靖安王的试探,是张诚的敲打。那些“失误”像串起来的珠子,终于被人看出了端倪;那些被保护的流民,成了他“通敌”的证据。
天黑后,赵瑾又借着送晚饭的机会来了一趟,眼神里满是担忧。“先生,我爹让张诚查您了,”他把一个窝窝头塞给李砚,里面藏着张新的纸条,“说再查不出问题,就……就给您按个‘通敌’的罪名。”
李砚咬着窝窝头,纸条在手里捏得发皱。上面写着“老军医说解毒药够了,流民已安顿”。他望着帐外的月光,突然觉得这粮草营像个巨大的陷阱,而他正一步步往里陷。
“告诉老军医,”李砚低声说,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沉重,“把剩下的药都藏好。还有,让流民们在黑风岭别动,等我消息。”
赵瑾点点头,转身消失在夜色里。李砚摸着怀里的纸条,听着巡逻兵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心里第一次生出慌意——这一次,他面对的不是炎国的毒箭,不是凉国的铁骑,是来自“自己人”的猜忌,像青川河的淤泥,悄无声息地漫上来,要把他彻底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