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门巨大的阴影斜斜地压下来，像一片沉重的、滚烫的烙铁，死死摁在燥热不堪的广场上。
空气凝固了大概三秒。
咔嚓！咔嚓！咔嚓！
无数手机镜头贪婪地闪烁着白光，焦点死死咬住地上那团蠕动的“烂泥”——娄洋。
他瘫在那儿，名牌t恤沾满了灰尘和可疑的污渍，精心打理的发型被汗水黏成几缕，狼狈地贴在额头。
那张曾经能骗得小姑娘晕头转向的脸，此刻煞白得像刚刮下来的腻子粉，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憋不出来，只剩喉咙嗬嗬的怪响。
丢人啊！
人群的热浪简直要把他原地蒸发了。那些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针，扎得他浑身哆嗦。
“靠！牛掰！”
“姐妹同心！渣男去死！”
“干得漂亮！！”
口哨声、叫好声、幸灾乐祸的哄笑，汇成一股掀翻屋顶的声浪，绕着巍峨的古城墙嗡嗡震荡。
这沸腾的热闹，几乎要把娄洋最后一块遮羞布都撕成碎片。
没人再去管地上那摊玩意儿。所有的目光，追光灯一样，炙热地追随着人群分开的那条通道。
苏晓晓和卢雪的手，紧紧攥着。指甲有点用力，微微陷进对方的手背皮肤里，留下浅浅的月牙痕。
不是掐架的那种狠劲。
是同盟！是互相搀扶！
两人脸上都还挂着泪痕，眼妆花了点，但脊背挺得笔直。
卢雪甚至用力抬起下巴，喉咙里还带着点没消散的哽咽，但这哽咽此刻被一种更硬的东西取代了。
她们肩并肩踩着满地滚烫的石板，迎着无数举起的手机和灼灼的目光，脚步迈得又稳又快。
每一步，都像踩在娄洋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上。
碾过去！
人群自动裂开一条缝，又迅速在她们身后合拢，把那个瘫着的娄洋彻底淹没在声浪和唾沫星子里。
“晦气！”卢雪又低低骂了一句，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
苏晓晓咧咧嘴，那笑容可不怎么好看，嘴角有点僵，但眼睛贼亮，像刚擦干净蒙尘的玻璃珠子，亮得惊人。
“对！谁他妈爱扫谁扫去！”
她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爽利，“退押金！走人！姐妹！”
两人胳膊用力一晃，像宣誓似的。
这潇洒的背影，简直帅炸！
围观群众的情绪被彻底点燃，又是一阵鬼哭狼嚎的欢呼。
正阳门高大的门洞里，阴凉处。
秦无忌靠在冰凉厚重的城砖上，后背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些几百年前烧制的巨大砖块传递来的、沉甸甸的凉意。
外面烈日灼灼，声浪震天；
门洞里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喧嚣隔着几步就被过滤掉大半。
他看着苏晓晓和卢雪挺直的背影消失在广场另一头汹涌的人潮里，眼神平静无波。
脑海里，冰冷的机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上扬的尾调，陡然炸开：
【滴！恭喜宿主！大型社会性畜生‘娄洋’（两脚类，人形渣滓亚种）已确认‘社死’状态！】
【判定：精神肢解完成度99.9%！社会性抹杀效果mAx！】
【功德结算中…】
【结算完毕！本次审判功德值：+888点！】
【哇喔！双倍畜生原地螺旋爆炸成就达成！一次性超度两位受害者脱离畜生伤害圈！超额奖励激活！】
【额外功德值：+666点！】
【累计功德值：1554点！】
【功德账户余额：1554点！】
【豪华大礼包即将掉落！请宿主准备签收！本系统真是high到不行啦！芜湖～起飞～】
一大串金光闪闪、自带烟花爆炸特效的虚拟字幕，在秦无忌的视网膜上疯狂刷屏，晃得他有点眼晕。
如果是刚重生那会儿的系统，声音冷得像个冻僵的电子客服。
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功德攒多了，这货越来越像个打了过期鸡血的00后沙雕网友。
秦无忌眼皮都没抬一下，嘴角扯出一丝冷淡的弧度。
“才这点？”他嘴唇几乎没动，声音低得像耳语，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等那玩意儿曝光……”
他视野的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只有他能看到的悬浮小图标——
一个造型古朴的卷轴——正无声地从灰色转为明亮的金色，微微闪烁着。意念轻轻一点。
卷轴展开。
一行小字幕跳出：【“深情”回忆录.mp3（娄洋独家倾情奉献版）已实时上传至全网最大吃瓜论坛服务器后台…倒计时自动发布：00:05:12…】
屏幕上的金光和烟花还在持续轰炸，系统那亢奋的电子音还在颅内蹦迪：
【叮叮当当！功德大礼包正在加载！内含‘初级雷法掌心符’体验卡x1！‘低级厄运光环碎片’x3！
‘青蚨寻孽追踪术（试用版）’x1！宿主宿主！
您是否感到一阵来自灵魂深处的颤栗？是否对本系统慷慨的馈赠感激涕零？
大声告诉我！是不是超——级——爽——！】
秦无忌面无表情地在脑海里戳了个意念泡泡：【吵死了，闭嘴。】
系统：【……（委屈巴巴缩成一团JpG）
宿主您变了，您以前不是这样的！您以前都会敷衍地说‘哦’！现在连敷衍都懒得了吗？嘤嘤嘤…】
秦无忌懒得搭理脑内那个戏精。他目光扫过广场中央。
人群还没散。
娄洋那滩“烂泥”似乎想爬起来，刚撑起一点身体，就被不知道哪个热心群众“不小心”踢到的小石子绊了一下，又噗通一声狼狈地趴了回去，引来一阵更响亮的哄笑。
几个举着自拍杆的网红主播兴奋地对着镜头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地实时播报着这“正阳门惊现史诗级人渣”的盛况。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集体狩猎成功后的亢奋与满足。
就在这时。
一道轻快得像踩着弹簧的身影，嗖地一下从秦无忌身侧的阴影里钻了出来。
带着一股子清甜的、混合着阳光和洗衣液的味道。
来人动作快得像只受惊的小鹿，目标精准无比。
没等秦无忌做出任何反应，一条纤细的、带着点微凉汗意的胳膊已经极其熟练地缠上了他的手臂，整个人几乎挂在了他身上。
秦无忌不用低头就知道是谁。除了那个前世今生都喜欢把他当人形挂架的周汐颜，没别人。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柔软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贴合力。
他下意识地想抽手，却被对方抱得更紧了点，还用力蹭了蹭。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橘子味洗发水香气钻进鼻腔。
“老公～”
声音又甜又糯，还带着点刚跑过来的小喘气，
像刚出锅、裹着厚厚一层白糖的软糯年糕，直往人耳朵眼里钻。
尾音拖得长长的，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令人无法拒绝的娇憨。
秦无忌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半秒。
这称呼……哪怕听了好几遍，每次还是能让他头皮麻一下。
他侧过脸。
周汐颜仰着头，一张白皙小巧的脸几乎怼到他眼前。
脸颊因为跑动微微泛红，鼻尖沁出一点细小的汗珠。
那双标志性的杏眼瞪得圆溜溜的，眼睫毛又长又翘，小刷子一样扑闪着，里面清晰地映着他的倒影，还荡漾着毫不掩饰的、亮晶晶的期待。
视线再往下一点，是她今天穿的牛仔裤，包裹着两条笔直修长的漫画腿。
“看什么看！”
周汐颜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脸颊更红了点，抱着他胳膊的手却丝毫没松劲儿，反而噘起嘴，语气更加理直气壮地撒娇，
“热闹都散啦！人家不管！之前说好的！事情办完就陪我去吃——冰——糖——葫——芦——”
最后四个字，一字一顿，又脆又响，带着一种“你敢反悔我就哭给你看”的蛮不讲理。
她一边说，小巧的下巴还一边朝广场对面那条着名的美食胡同方向用力点了点。
秦无忌看着她那双写满“今天必须吃到冰糖葫芦否则世界就要毁灭”的杏眼，额角隐隐抽动了一下。
前世叱咤风云、跟他斗嘴打架能掀翻半边天的铁血青梅，这辈子怎么点亮了这种黏人精+吃货属性？还无师自通“老公”攻击？
他还没开口，脑内那个刚被禁言的系统突然跟打了鸡血似的复活，电子音兴奋地在他颅内刷起了弹幕：
【警报！警报！检测到高浓度‘恋爱脑’能场及‘超想吃糖’怨念波混合冲击！目标锁定：宿主绑定伴侣‘周汐颜’！】
【能量等级：SS级！足以腐蚀钢铁直男意志！危险！危险！】
【系统温馨提示：宿主！色字头上一把刀！糖葫芦里有乾坤！
请立刻！马上！满足她！否则将触发未知‘蛮不讲理暴走’事件！后果难以估量！
本系统数据库显示，该目标暴走状态下曾有过徒手拆防盗门的惊人记录！
友情提示：宿主您那脆弱的小身板…啧啧啧…】
秦无忌：【……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想把脑内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系统当场格式化的冲动。
手臂上挂着的“人形挂件”还在坚持不懈地发射“糖葫芦渴望光波”。
“……行。”
秦无忌声音有点干涩，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来的。
他认命地迈开腿，拖着这个黏人精挂件，朝马路对面那条飘荡着孜然、烤肉和甜腻糖香味道的胡同走去。
周汐颜瞬间眉开眼笑，小脸像朵骤然绽放的太阳花，抱着他胳膊的手更紧了点，几乎把他半边身子都拽得往下沉。
“老公最好啦！我要吃那个最大最红的！裹超——厚——糖——壳——的！”
她雀跃地在旁边蹦跶，两条漫画腿迈得又轻又快，带动着秦无忌也不得不加快了脚步。
几十米外，正阳门侧后方，一家挂着巨大霓虹灯招牌的“雷电战机”电动游戏厅二楼。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擦得锃亮，反射着午后刺目的阳光。
窗内光线昏暗，只有一排排电子游戏机屏幕闪烁着五颜六色的诡异光芒，映照着空气中漂浮的微尘。
角落里，一台造型炫酷、模拟机舱的“星际狂飙”跳舞机前，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节奏感极强的电子音乐被调成了静音模式，只有屏幕上光怪陆离的光效在疯狂闪烁变幻。
一个穿着黑色紧身皮衣、身材高挑火辣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扭曲、非人类的姿态踩在跳舞机的踏板上。
不是跳舞。
更像是在……踩点？
白问天左脚尖点着左上角的踏板，右脚跟悬在右下角踏板的边缘，身体微微前倾，重心压得非常低，腰部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猫科动物捕猎前的紧绷和精准，每一下细微的移动都悄无声息，连皮衣摩擦的声音都几近于无。
她嘴里嚼着泡泡糖，腮帮子微微鼓起，节奏感十足地动着。一根细细的黑色导线从她耳朵延伸到皮衣领口深处。
她那双漂亮的丹凤眼，此刻却毫无焦距地透过落地玻璃，越过楼下喧嚣的广场，死死锁定在正拖着周汐颜过马路的秦无忌身上。
“……老大，”
白问天对着空气低声开口，泡泡糖“啪”地在她嘴里吹破一个小泡，声音带着点慵懒的含混，
“他又在装逼了。‘社死套餐’加‘全网处刑大礼包’，还顺手撩了个妹。啧，这功德刷得，跟开了挂似的。”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腰侧，那里皮衣的夹层里，藏着一把薄如柳叶、冰冷刺骨的合金刀片。
指尖传来金属特有的冰冷滑腻感，像毒蛇的鳞片。
耳机里，沉默了两秒。
随即，一个冰冷、滑腻、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女声钻了进来，像一条毒蛇顺着耳道爬进了大脑深处：
“让他装。”
声音带着一种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在玻璃上缓慢刮过。
“功德攒得越多，根基埋得越深。”
“【天罚】的‘审判模式’……马上就要升级了。”
“等他站到最高点……”黑有常的声音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一丝若有似无的、令人骨髓结冰的恶意悄然渗出，
“摔下来，才最响。”
最后四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力砸在白问天的心上。
她搭在刀片上的指尖，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甲在冰冷的金属上刮出一点微不可闻的刺啦声。
屏幕上疯狂变幻的彩色光点映在她瞳孔里，明灭不定。
跳舞机无声的疯狂光影中，白问天的身影凝固着，像一尊沉默的、即将出鞘的凶器。
另一边，秦无忌终于拖着欢天喜地的周汐颜挤进了飘满甜腻香气的胡同。
冰糖葫芦的摊子前围了不少人。
“老板！最大最红那个！糖壳厚的！”周汐颜的声音活力十足。
一串裹着亮晶晶、厚厚金黄色糖壳的山楂串递了过来。
红艳艳的山楂饱满得像要裂开，外面挂着的糖汁在阳光下流淌着诱人的光泽。
周汐颜迫不及待地接过来，小心翼翼地舔了一下那层凝固的糖壳，眼睛幸福地眯成了月牙：“哇！好甜！”
秦无忌站在她旁边，像个尽职的人形提款机兼保镖，帮她挡开拥挤的人流。
他看着她孩子气的满足表情，眼底深处划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就在这时。
嗡——！
一股极其尖锐、冰冷的震颤感毫无征兆地穿透了秦无忌的骨髓！像无数根淬了毒的冰针，瞬间刺入他的大脑深处！
【滋……警告！警告！】
脑海里的系统界面，那刷屏的金光和烟花骤然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剧烈晃动的、刺眼的雪花乱闪！
冰冷的机械音变得断断续续，尖锐失真，仿佛信号被强大的干扰源狠狠撕裂：
【滋滋……侦测……侦测到超高危畜生能量场……剧烈波动……】
【能量……能量等级……滋滋……无法……无法估量……！！！】
【初步……初步判定类别……】
【滋滋……‘伪神寄生虫’……或……‘人间活魔’……！！！】
【坐标……锁定……锁定中……滋滋……强烈干扰……】
【危险！！！极度危险！！！警告宿主！！！立刻……滋……规避……立刻……】
刺耳的警报声和凌乱的雪花屏疯狂冲击着秦无忌的神经！
视野右下角，那个一直稳定闪烁的古老卷轴图标，
此刻正以一种极其诡异的频率疯狂跳动，忽明忽灭，
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崩碎！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极度污秽与恶意的冰冷气息，如同无形的黑色潮水，
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瞬间压过了胡同里所有的喧嚣和甜腻香气！
空气骤然变得粘稠、沉重。
秦无忌猛地挺直了身体，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探照灯，穿透拥挤的人潮，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霍然射向胡同口外——
那片被正阳门巨大阴影切割出的、明亮与阴暗交界的地带！
有什么东西……
来了！
同一时刻。
游戏厅二楼，跳舞机前。
白问天猛地停止了所有动作！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她嘴里嚼到一半的泡泡糖“噗”地一声掉在锃亮的踏板上。
耳机里，黑有常那冰冷滑腻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清晰的、毫不掩饰的亢奋与恶意：
“呵……终于……”
“闻到味儿了。”
“开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