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尖利的骨笛余韵,像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寂静的空气里,嗡嗡震颤,迟迟不散。
白问天挺直脊背的瞬间,那股强行压下的、混合着惊恐与驯服的僵硬感,甚至让周围几米内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她不敢低头,更不敢看秦无忌和周汐颜,白骨面具空洞地“凝视”着虚空某一点,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模糊扭曲的残影,
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抹去,原地只留下一股阴寒刺骨的腥风。
“跑了?”周汐颜杏眼圆睁,下意识往前追了半步,手中的短刃挽了个凌厉的刀花,不甘地低咒,
“属耗子的么!跑得倒快!”
秦无忌没动。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巷子口那片散发着微弱臭气的污浊水洼旁。
一团脏兮兮、湿漉漉的棕色绒毛正极其微弱地起伏着,细若蚊蚋的呜咽断断续续,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断绝。
是那只被白问天踩在脚底下的流浪小狗,瘦小的肋骨在肮脏的皮毛下清晰可见,一只后腿不自然地弯折着,眼看就要不行了。
“啧,麻烦。”秦无忌低语一声,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动作却利落得很。
他几步上前,脱下身上那件洗得发白却还算干净的旧夹克,小心翼翼地将那小东西裹了起来。
小狗的身体冰冷僵硬,在他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股混杂着垃圾腐臭和血腥气的味道直冲鼻腔。
“呜…汪…”极其微弱的一声,带着垂死的依赖。
“行了,知道你命硬。”秦无忌的语气依旧平淡,手掌却隔着夹克,轻轻覆在小狗伤腿的上方。
一丝极其微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光晕,如同冬日里呵出的暖气,
从他掌心悄然弥漫开来,温柔地渗入那团小小的、颤抖的生命里。
这是【天罚系统】附带的微末生机之力,治疗致命伤是杯水车薪,吊住一口气倒是勉强够用。
小狗急促抽搐的呼吸,肉眼可见地平缓了一点点。
“你呀,心软了?”
周汐颜凑过来,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小狗湿漉漉的鼻尖,刚才的杀气腾腾瞬间被心疼取代,
杏眼里漾着柔软的水光,“长得像块抹布似的,还挺可怜。”
“顺手。”秦无忌站起身,把裹着小狗的夹克卷成一个临时襁褓,塞给周汐颜,
“找个靠谱的兽医诊所,挂我账上。”
“喂喂喂!凭什么是我抱着这臭烘烘的小东西!”
周汐颜嘴上抱怨,手臂却下意识地收拢,稳稳地托住了那个微弱的生命之源,让裹着小狗的襁褓紧贴着自己温暖的怀抱,
“哼,秦无忌,欠我的奶茶再加三杯!超大杯!加双倍珍珠波霸!”
“记账。”秦无忌言简意赅,率先迈步朝巷子外走去。
那骨笛带来的寒意似乎还黏在空气里,让他心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翳。
黑有常的“待罚”两个字,像冰冷的秤砣坠在心底。
白问天那双瞬间冻结、深井般空洞的眼睛,莫名地在他脑中闪过。
巷口外的街道嘈杂喧闹,与刚才死胡同里的阴冷肃杀判若两个世界。
午后的阳光有点晃眼,人行道上人流穿梭,汽车的喇叭声、路边店铺促销的电子吆喝声、行人交谈的嗡嗡声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过一家便利店。周汐颜抱着小狗不方便,抬脚轻轻踢了踢秦无忌的小腿肚,“喂,资本家,口渴!我要喝冰的!”
秦无忌瞥了她一眼,她那头乌黑的长发在刚才的短暂对峙中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几缕发丝贴在光洁的额角,杏眼明亮地盯着他,带着点不讲理的娇蛮,又混合着一种奇异的生命力。
他推门走进便利店,冰柜的冷气混着塑料包装的味道涌出。
他拿了两瓶矿泉水,想了想,又拿起一瓶冰镇的橘子汽水——她以前就爱喝这个。
付钱,拧开瓶盖,把冰凉的汽水瓶塞进她空着的那只手里。
指尖相触的瞬间,她的手指有点凉。
“谢啦。”周汐颜大大灌了一口,冰凉甜腻的汽水冲进喉咙,让她满足地眯了眯眼,像只被顺了毛的猫。
一点橘色的水珠沾在她嫣红的唇角,她浑然不觉,抱着小狗的手臂紧了紧。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突兀、极具煽动性的声音穿透了街头的喧嚣,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猛地炸开!
“家人们!看到你们这么多人来送他最后一程…我…我真的……”
一个带着浓重哭腔、却又刻意拖长了尾音的男声,透过劣质扩音喇叭,带着刺耳的电流杂音,强行钻进每个人的耳膜。
声音传来的方向,就在前面十字路口拐角处。
一家名为“声浪时代”的独立唱片店门口,此刻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人群中心,一个临时搭建的简陋小台子上,站着一个男人。
油头粉面不足以形容他的“精致”。
头发用发蜡打理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苍蝇站上去怕是都得劈叉。
脸上明显涂了粉底,惨白中透着不自然的油光。
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价值不菲的黑色西装,胸前却别着一朵硕大、鲜艳到近乎滑稽的红玫瑰。
此刻,一手握着话筒,一手拿着一块明显崭新的白手帕,用力地摁着自己的眼角,肩膀配合着哽咽的节奏夸张地耸动着。
“呜…我的好兄弟…阿哲…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
他拉长的哭腔带着刻意训练的戏剧感,目光却很精准地扫过台下几个举着手机直播的支架,
“你们知道的…他临走前,抓着我的手……把这最后的、最宝贵的东西托付给了我……”
男人另一只手高高举起,手里赫然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纸张边缘已经有些卷曲发黄,在阳光下透出一种脆弱的、陈旧的质感。
他猛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悲痛”赋予的力量:
“就是这首歌!他用生命最后火光写下的绝唱——《灰烬玫瑰》!”
他小心翼翼地抖开那张信纸,仿佛捧着稀世珍宝,对着台下展示了一圈。
人群瞬间被点燃了!
“鲲鲲别哭!阿哲在天上看着呢!”
一个举着“沈鲲我们永远爱你”手幅的女粉丝带着哭音尖叫。
“太感人了!兄弟情深啊!”
“鲲哥重情重义!阿哲把遗作都托付给他了!”
“《灰烬玫瑰》!名字就催泪!快唱给我们听吧鲲哥!”
“对!唱吧!唱给阿哲听!”
“唱!唱!唱!”
台下群情汹涌,感动的泪水、疯狂的呐喊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盲目的情绪洪流。
沈鲲?秦无忌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这名字有点耳熟。他记得前几天刷手机时,某个三流娱乐新闻的推送里,
似乎提到过这个最近靠几首网络口水歌和直播卖“兄弟义气”人设迅速蹿红的所谓网红歌手。
“好!”台上的沈鲲恰到好处地深吸一口气,仿佛从巨大的悲痛中汲取了力量,他双手举起话筒,深情款款,
“为了完成阿哲兄弟的遗愿,今天,我沈鲲,就在这里,第一次公开演唱这首他生命的绝唱——《灰烬玫瑰》!
送给天堂的兄弟!也送给所有支持我们兄弟情的家人们!”
背景音箱里,一段故作深沉、带着刻意煽情旋律的前奏响起,沉重而缓慢。
秦无忌几乎是本能地,心念微动。眼底深处,一抹常人无法察觉的幽邃金光悄然掠过。
嗡——!
整个世界在他眼前骤然褪色!
喧嚣褪去,人群模糊,只剩下鲜明到刺眼的“信息流”。
然而这一次,透过【天罚系统】激活的【善恶透视眼】,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瞳孔骤然收缩成冰冷的针尖!
那台上声情并茂的沈鲲,整个人如同一个正在剧烈燃烧的罪恶熔炉!
无数扭曲、粘稠、散发着血腥怨毒气息的血红色音符,正疯狂地从他西装革履的躯壳里蒸腾出来!
那不是虚幻的光影,而是凝结到近乎实质的恶念!
音符扭曲着,挣扎着,如同一个个泣血的冤魂,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他身上,
爬上他油亮的头发,沾满他涂脂抹粉的脸颊,甚至挤进他张开的、正准备引吭高歌的喉咙里!
血色音符组成的“业力”之厚重浓郁,远超之前遇到的那个光膀扰民的混混!
它们彼此碰撞,发出只有秦无忌能“听”到的、无声却尖锐到刺穿灵魂的厉啸!
那啸声充斥着剽窃的贪婪、背叛的怨毒、以及……将他人生命肆意践踏后洋洋得意的无耻!
“嘀!检测到高浓度‘逆鳞级’畜生恶业!”
冰冷、带着一丝凝重感的机械提示音,陡然在秦无忌脑海深处响起,不再是之前处理普通“扰民级”、“肇事级”畜生时的平淡,
“目标锁定:沈鲲。核心罪业:剽窃亡者绝笔,构陷网暴恩人致死。
恶业判定:忘恩负义,鸠占鹊巢,其心当诛!触发随机任务:【审判剽魂窃曲之兽】!
任务成功奖励:善恶点+100,透视眼经验大幅提升,解锁新能力:【业火纹踪】(初级)。”
逆鳞级!
剽窃亡者绝笔!
构陷网暴恩人致死!
几个关键词如同淬火的烙铁,狠狠烫在秦无忌的神经上!
一股冰冷的、尖锐的怒意,如同蛰伏的毒蛇,瞬间从脊椎骨窜起!
就在这时,站在他身边的周汐颜,身体猛地一震!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沈鲲高举的那张发黄信纸上,又猛地看向台上那张悲情四溢的脸。
那张精致面皮下透出的虚伪金光,在她眼中如同最污秽的淤泥,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反胃。
“畜生!”周汐颜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被彻底点燃的愤怒,
每一个音节都在颤抖,握着汽水瓶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冰冷的瓶身几乎要被她的体温和怒火点燃!
“秦无忌!那张纸!那首该死的破曲子!”
她猛地转过头,杏眼里燃烧着灼热的火焰,映着秦无忌冷峻如冰的侧脸,
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反而压得极低,如同风暴来临前的低吼,清晰地刺入秦无忌的耳中:
“是他偷的!是那个叫林风的音乐老师的!”
“沈鲲这王八蛋以前就是个酒吧混子,欠了一屁股赌债差点被打死!
是林老师看他有点歪才,把他从赌场捞出来,收他当学生管吃管住教他乐理!”
“三个月前…林老师得了绝症…他知道自己不行了,在医院…在医院最后清醒的时候,写了这首曲子…是遗书也是遗作!夹在病历本里!”
周汐颜的语速又快又急,胸膛剧烈起伏,
“结果…结果被去‘探望’的沈鲲发现了!他偷走了谱子!转头就在网上发帖,泼脏水说林老师…
说林老师骚扰女学生!还伪造聊天记录!”
她的声音哽了一下,眼中是深切的痛苦与憎恶:
“铺天盖地的网暴啊…林老师耗尽积蓄治病,名声又被彻底搞臭…
最后…最后只能绝望地从江海大桥上跳了下去!尸骨都没找到!”
“这个畜生!”周汐颜死死盯着台上已经摆好姿势、准备开唱的沈鲲,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
“他踩着救命恩人的尸骨,吸干人家的心血!
现在…现在居然还敢打着‘兄弟情深’的旗号,把亡者的绝唱当成他自己扬名立万的垫脚石?!
他配提‘阿哲’这两个字吗?!
那是林老师的乳名!
只有最亲的人才叫的!”
轰——!
周汐颜的话,如同汽油泼进了秦无忌眼底那片由血色音符组成的业力火海!
林风…绝症…遗作…偷窃…构陷…网暴…
跳江!
冰冷的怒火终于彻底冲破冰层!
不再是针对普通扰民者的漠然审判,而是一种针对极致背叛与贪婪的、焚尽一切的森寒杀意!
台上,沈鲲酝酿好了情绪,嘴唇张开,扩音器里即将吐出第一个经过精心修饰的、用来“纪念亡友”的音符。
台下,秦无忌猛地抬头!
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金光爆燃!如同两颗在无边炼狱中陡然点亮的恒星!
冰冷、暴虐、洞穿一切虚妄!穿透层层叠叠狂热的人群,无视那精心打造的悲情面具,
如同两柄无形的审判之矛,狠狠钉在沈鲲的灵魂之上!
人群中心的沈鲲正要开口,扩音器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啸叫!
“滋啦——!”
尖利的声音撕裂了悲情的氛围,沈鲲被震得一个趔趄。
台下粉丝惊疑不定:“设备故障?”
沈鲲强笑着稳住身形:“小小意外,不影响我为阿哲兄弟……”
话未说完,他手中的话筒骤然变得冰冷沉重,仿佛握住一块千年寒冰!
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恐怖威压猛地降临!
沈鲲脸上虚伪的悲情瞬间凝固、碎裂!
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琥珀里的虫子,被那双穿透人群而来的黄金瞳孔死死锁住。
冰冷的恐惧瞬间攥紧心脏,他浑身僵硬,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抽气声。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那目光里蕴含的无边业火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