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遗骸带的每一个阴影角落弥漫开来。那些被“它们”意志驱动的猎犬——扭曲的监理者变体、规则昆虫般的掠食者、纯粹的恶意聚合体——不再隐藏,如同嗅到腐肉的鬣狗,从四面八方显露出狰狞的身形,向着光芒大盛的潜龙司方舟合围。
“数据下载完成!”韩屿猛地拔下转接器,终端屏幕因为过载的数据流而微微发烫。几乎在他动作的同时,水晶方舟核心的光芒急剧闪烁了几下,变得黯淡,投射出的光幕也瞬间熄灭,重新恢复到之前低功耗的脉冲信标模式。它本能地收敛了自身的存在感,但为时已晚,猎犬们已经锁定了目标。
“走!”雷栋低吼,一把背起蒲凝,目光扫过韩屿刚刚标记在终端上的规则潮汐通道坐标和那个环形造物的位置。“目标,通道边缘!避开正面,利用残骸掩护!”
没有时间犹豫。赵猛怒吼一声,强行压榨出左臂最后一丝带着血色的力量,一拳轰在旁边一块较小的遗骸上,将其打得偏移,暂时堵塞了一条最近的逼近路线。孙小胖脸色惨白,感知全开,在混乱的规则干扰和漫天敌意中,艰难地指引着一条相对安全的、曲折迂回的路径。
五人小队如同在钢筋水泥丛林中被猎豹追逐的羚羊,在巨大的、漂浮的遗骸间疯狂跳跃、穿梭。身后,是规则被撕裂的刺耳尖鸣,是遗骸被那些猎犬暴力撞开或吞噬的恐怖景象。
一块如同山峦般的金属残骸被一只多节肢的规则昆虫用锋利的附肢轻易切开,断面光滑如镜。一团流淌的黑暗掠过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那片区域的规则结构瞬间被“抹除”,留下绝对的虚无。
死亡如影随形。
“左转!钻进那个断裂的管道!”孙小胖尖声指引。
小队迅速钻进一根直径数米的、不知源自何处的巨大管道残骸内部。管道内壁布满了腐蚀的痕迹和凝固的能量液滴,提供了暂时的掩护。外面传来猎犬们失去目标后暴躁的嘶吼和碰撞声。
“暂时…安全了…”韩屿靠着冰冷的管壁滑坐下来,剧烈喘息,终端屏幕的光芒映照出他毫无血色的脸,“但它们就在外面…我们被包围了。”
雷栋轻轻放下蒲凝,检查她的状态。注入的营养液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她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但眉心的烙印光芒依旧微弱。他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看向管道深处无尽的黑暗。
“不能停。”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沿着管道走,看能不能靠近通道坐标。”
管道内部并非坦途,布满了障碍和岔路,有些地方甚至被规则扭曲,空间折叠,需要他们小心翼翼地绕行。黑暗中,只有终端屏幕的微光和蒲凝眉心的微弱星火指引方向。
压抑、逼仄、未知的前路,以及身后随时可能破壁而入的死亡威胁,折磨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长时间的沉默行进中,赵猛突然闷声开口,打破了死寂:“雷队…刚才陈队他…是不是认出我们了?”
在静默壁垒内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一声蕴含了所有情感的嘶吼,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睛,深深烙印在每个人心里。
雷栋沉默了一下,重重点头:“嗯。他认出来了。”
“那就值了。”赵猛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左臂的黑暗纹路在黑暗中似乎都黯淡了些许,“只要他知道我们没放弃他…再闯十次静默壁垒,老子也干!”
孙小胖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可是…陈队好像…更痛苦了。”
韩屿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复杂:“人性回归,意味着他需要重新清晰地去感受秩序与混沌撕扯的痛苦,以及…那份沉重的责任。之前他或许更像一个维持平衡的‘工具’,但现在…他重新变成了‘陈凌’。”
工具不会痛苦,但人会。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陈凌承受的,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残酷。
突然,蒲凝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如同梦呓般的呻吟。
众人立刻围拢过去。
她并未醒来,但眉心的银色烙印,却自行散发出一圈圈更加柔和、更加奇异的波动。这波动不再仅仅是抵抗外界的静默,也不再是强行梳理规则,而是带着一种…安抚与连接的气息。
波动如同水纹般扩散,穿透了管道厚重的金属壁,无视了外面猎犬的喧嚣,遥遥地指向某个方向——静默壁垒的方向。
在这股波动传出的瞬间,远在静默壁垒核心、正被重新镇压下去的秩序与混沌锁链疯狂撕扯的陈凌,那即将再次被规则空洞吞噬的意识,猛地一颤!
一股熟悉的、温暖的、带着蒲凝特有精神印记的抚慰力量,如同甘泉般渗入他干涸撕裂的灵魂。那无边无际的痛苦,仿佛被这微弱却坚定的力量轻轻托住了一丝。
他发出一声无人听闻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一丝贪婪眷恋的叹息,那刚刚点燃的人性余火,在这遥远的抚慰下,顽强地维持住了最后一点微光,未曾彻底熄灭。
他知道了。
他们还在。他们还在努力。
这就够了。
…
遗骸带,管道内部。
蒲凝眉心的波动缓缓平息,她再次陷入深度沉睡,仿佛刚才那跨越空间的抚慰耗尽了她刚刚积聚的一点力量。
但小队成员都清晰地感受到了那股波动的去向和其中蕴含的意义。
“她在…安抚陈队?”孙小胖喃喃道。
雷栋看着蒲凝沉睡的面容,眼神复杂。她正在以一种他们无法完全理解的方式,与陈凌,与那残酷的平衡循环建立着更深层的联系。她是桥梁,是锚点,或许…也是陈凌在无尽痛苦中,唯一能感知到的“人性”坐标。
“继续前进。”雷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为了陈凌,也为了我们自己。”
他们沿着黑暗的管道,向着那可能存在生机的规则潮汐通道,向着那可能与“种子”共鸣的未知造物,继续跋涉。
身后,猎犬的嘶吼声再次逼近,它们似乎找到了管道的主要入口。
而在管道前方无尽的黑暗深处,一点不同于遗骸和猎犬的、微弱的、带着奇异吸引力的光芒,隐约可见。
那是环形装置的光芒?还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
答案,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