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北京城。
午后的天色灰蒙蒙的,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
北京内城,往日里庄严肃穆的紫禁城,此刻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死寂。
远处,隐约可闻沉闷的号角声和隐约的喊杀声,那是闯王李自成的百万大军正在外城猛攻,硝烟的味道甚至随风飘进了宫墙深处。
乾清宫内,更是空旷得令人心寒。
象征皇权的蟠龙金柱依旧矗立,但御座之下,却只有寥寥数人。
崇祯皇帝朱由检,身着褪色的龙袍,面容憔悴,眼窝深陷,独自坐在冰冷的御座上。他刚刚命人敲响了召集群臣的景阳钟,宏亮的钟声在空旷的宫殿群中回荡,传得很远,却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得到应有的回应。
时间一点点流逝,殿外只有风声和远处隐约的厮杀声。最终,踏入乾清宫的,只有驸马都尉巩永固、新乐侯刘文炳,以及闻讯赶来的大学士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左都御史李邦华等寥寥五六位忠贞之臣。
他们个个面色沉重,衣冠虽然整齐,却难掩仓皇之色。
崇祯看着台下这稀稀落落的几个人,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弧度。
他想起了十七年前,自己刚刚铲除魏忠贤阉党时,朝堂济济一堂的景象。而如今,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和满腔的悲愤,用沙哑的声音开口,直接切入最残酷的现实:“贼势如此,京营溃散,外城已不可守。朕……朕欲集结尔等家中丁壮护院,护佑朕与太子,寻机突围,或可南下应天(南京),以图后举。诸位爱卿……家中尚能集结多少忠勇之士?”
他的话语中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人。
然而,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沉默,和几张写满无奈与绝望的脸。
驸马巩永固率先跪地,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臣府中家丁,早在数日前已被五城兵马司强行征调守城,如今……十不存一,皆是老弱,如何能护驾突围啊!”
新乐侯刘文炳更是老泪纵横:“陛下明鉴!臣府上……连看门的老苍头都被拉去填了壕沟,哪里还有可用之人?臣……臣有心无力,罪该万死!”
范景文、倪元璐、李邦华等人也纷纷跪倒,所言大同小异。
京城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稍有气力的男丁都被拉上了城墙,各家府邸早已空虚。
更何况,值此倾覆之际,又有多少家丁护院还愿意陪着皇帝赴死?人心离散,已非一日之寒。
崇祯看着台下跪倒的臣子,听着他们无力而真实的回禀,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他缓缓闭上眼睛,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凉,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完了。大明近三百年的国祚,真的要到头了。
他无力地挥了挥手,声音疲惫得如同梦呓:“罢了……罢了……都……退下吧。各自……珍重。”
“陛下!”范景文等人抬起头,还想再说什么,但看到皇帝那万念俱灰的神情,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他们重重地磕了几个头,步履蹒跚地退出了乾清宫。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剩下崇祯一人。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更显孤寂凄凉。他怔怔地望着殿顶的藻井,目光空洞。
十七年的励精图治,十七年的宵衣旰食,换来的竟是这众叛亲离、身死国灭的下场?他不甘心!可现实冰冷如刀。
良久,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可以死,社稷可以亡,但大明的血脉不能断!太子必须活下去!
“王之心!”他声音嘶哑地喊道。
司礼监秉笔太监、提督东厂的王之心,一直如同影子般侍立在殿柱的阴影里,此刻闻声,立刻连滚带爬地扑到御阶下,涕泪交加,叩头不止:“皇爷!奴婢在!”
崇祯死死盯着他,一字一顿,用尽全身力气说道:“朕……将太子、永王、定王,托付于你了!”
王之心浑身一颤,猛地抬头,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皇爷!奴婢……奴婢……”
“听着!”崇祯打断他,语气带着一种回光返照般的严厉,“贼兵破城在即!你立刻去东宫,带上太子、永王、定王,换上便服,混入杂役之中,想办法……想办法逃出京城!去南京!只要太子在,大明就还有希望!你……可能做到?!”
王之心看着皇帝那近乎燃烧生命般的目光,知道这是最后的、不容拒绝的托付。他重重地将头磕在金砖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泣不成声:“奴婢……奴婢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定要护得太子殿下周全!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好……好……”崇祯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御座上,挥了挥手,“去吧……快去!再晚……就来不及了……”
“奴婢……拜别皇爷!皇爷保重啊!”王之心又重重磕了三个头,爬起来,用袖子胡乱抹了把眼泪,踉踉跄跄却又异常坚定地转身,朝着东宫的方向狂奔而去。
乾清宫内,彻底恢复了死寂。崇祯独自坐在龙椅上,望着殿外逐渐暗淡的天空,两行浑浊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
大唐,长安城,通义坊,叶宅书房。
叶云帆独自坐在书案前,面前铺着一张年表,上面标注着一些关键的历史节点。他的手指,正点在“崇祯十七年三月十八日”这个日期上。
“按照公历换算,今天……就是1644年3月18日了。”叶云帆低声自语,眼神深邃,“李自成应该已经围死了北京城……最迟明天,外城必破。崇祯皇帝……恐怕就是这一两天了。”
很早之前,他一直强行压制着与大明位面建立联系的冲动,甚至主动封闭了大明位面的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