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午后,阳光透过启祥宫的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庭院里的蔷薇开得正盛,粉的、红的花瓣层层叠叠,风一吹,香气裹着暖意飘进内殿,混着殿内淡淡的檀香,格外惬意。
金玉妍正靠在软榻上,看着澜翠给永珹换小衣裳——刚满周岁的永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小锦袍,肉乎乎的小手攥着个拨浪鼓,时不时晃一下,发出“咚咚”的轻响,小脸上满是天真。
“娘娘,李煜公公来了,说纯妃娘娘让送永珹小阿哥上次落在钟粹宫的随身小毯。”殿外的小宫女轻声通报,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自从金玉妍生下永珹,地位愈发稳固,宫里人对启祥宫的人都多了几分敬重。
金玉妍抬眼,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永珹上周去钟粹宫玩,确实落了条绣着小老虎的小毯,纯妃要送回来也合情理。
“让他进来。”金玉妍语气平淡,伸手接过永珹递来的拨浪鼓,轻轻晃了晃,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李煜提着一个绣着缠枝莲纹的布包走进来,对着金玉妍屈膝行礼,声音恭敬:“嘉妃娘娘安,永珹小阿哥安。纯妃娘娘说,上周小阿哥把小毯落在钟粹宫,特意让奴才送回来,还说这小毯是娘娘亲手绣的,小阿哥离不得。”
他一边说,一边将布包递向澜翠,递包的瞬间,手指悄悄往澜翠手里塞了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动作快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澜翠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接过布包和纸条,顺势转身去给李煜倒茶。
“劳烦李公公跑一趟,替我谢过纯妃姐姐。”金玉妍笑着开口。
送走李煜,澜翠立刻走到软榻旁,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递过去。金玉妍接过纸条,展开一看——纸条是用普通的草纸写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匆忙间写就,上面只写着一行字:“纯妃托其父向皇上进言,欲让三阿哥永璋入上书房读书”。
看完纸条,金玉妍指尖轻轻将纸条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旁边燃着檀香的香炉里。纸团遇火瞬间蜷缩,很快就烧成了灰烬,混在香灰里,没留下半点痕迹。
“纯妃这是急了。”金玉妍端起桌上的雨前龙井,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带着几分了然,“永璋今年六岁,比永珹大四岁多,按宫里的规矩,皇子满六岁入上书房读书,本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她偏要急着托娘家父亲——纯妃父亲是前朝礼部尚书,在皇上跟前颇有话语权——走关系提前提这件事,显然不是单纯想让永璋读书,是想让永璋早点进上书房,在皇上面前露脸,借着‘勤奋好学’的名声,跟永珹争宠。”
澜翠刚把永珹哄睡着,抱到内室的小床上,听到这话,快步走出来,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娘娘,那咱们该怎么办?纯妃娘娘有她父亲在朝中帮衬,三阿哥要是真能早点进上书房,有师傅教导,再加上纯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常说他的好话,日后定是四阿哥的劲敌,咱们可不能让纯妃娘娘的心思得逞!”
“别急,上书房的事,可不是纯妃托关系就能成的。”金玉妍抿了一口茶,茶香在口中散开,眼底闪过一丝算计,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上书房总师傅是陈阁老,他是皇上潜邸时的老师,为人正直,最看重皇子的品性与定力,向来不买外戚的账。纯妃父亲就算在皇上面前提了,最终拍板的,还是陈阁老对永璋的看法。咱们只需略施小计,让陈阁老在皇上面前说句‘公道话’,便能让纯妃的心思落了空。”
她放下茶盏,对澜翠吩咐道:“你现在就去内务府一趟,找刘总管取一块成色极好的和田羊脂玉玉佩——要那种通体莹白、没有半点瑕疵的,最好是雕着‘平安顺遂’纹样的,适合送长辈。取来后,你亲自送到陈阁老府中,不用多说别的,就说是我替永珹给陈师傅的‘提前见面礼’,多谢他日后费心教导永珹,顺便提一句,永珹盯着海棠花看了许久,很是喜欢。”
澜翠立刻明白过来,连连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定把事情办得妥妥帖帖,既不会显得刻意,又能让陈阁老明白娘娘的心意。”
澜翠不敢耽搁,立刻换了身体面的衣裳,带着两个心腹宫女,提着空的锦盒往内务府去。刘总管见是嘉妃身边的人,又听说要取上好的和田玉玉佩,不敢怠慢,连忙打开库房,挑了一块最合心意的——玉佩约莫拇指大小,通体莹白如凝脂,用手一摸,温润细腻,正面雕着简约的“平安顺遂”四字,背面刻着一朵小小的海棠花,精致又不失庄重。
取到玉佩后,澜翠直接带着玉佩往陈阁老府去。陈府的管家见是宫里来的贵人,连忙迎进府中。澜翠将锦盒递过去,笑着道:“管家爷爷,劳烦您把这个交给陈阁老。这是我们嘉妃娘娘替四阿哥永珹送的小小心意,娘娘说,知道陈阁老是上书房总师傅,日后四阿哥还要劳烦阁老教导,提前送份见面礼,表表心意。”
她顿了顿,又笑着补充:“前几日娘娘带四阿哥去城西的御花园散步,恰巧路过府外,见府里的海棠花开得极好,四阿哥盯着看了许久,舍不得挪步,娘娘还说,等日后有空,想带四阿哥来府里,向阁老请教读书的道理。”
管家连忙接过锦盒,连连应下:“姑娘放心,老奴定把话原原本本带给阁老,也替阁老谢过嘉妃娘娘和四阿哥的心意。”
澜翠没多停留,寒暄几句便起身告辞,确保自己的言行既得体又不越界,没给任何人留下话柄。
三日后的早朝过后,弘历果然特意召了陈阁老到养心殿,屏退了所有太监宫女,只留李玉在殿外候着。弘历坐在龙椅上,手里把玩着一枚玉扳指,语气带着几分随意:“陈师傅,朕今日召你过来,是想问问,宫里的几位阿哥,是不是到了入上书房的年纪?尤其是永璋,今年已经六岁了,纯妃近日也跟朕提过,想让他早点进上书房读书,你觉得可行吗?”
陈阁老心中早有准备,他前几日收到澜翠送来的玉佩,又仔细回想了自己对几位阿哥的观察,此刻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又恳切:“回皇上,按宫里的规矩,三阿哥永璋如今确实已到入学年纪。老臣也暗中观察过三阿哥,他聪慧有余,反应也快,上次在御花园偶遇,老臣考他背《三字经》,他张口就来,确实是个可塑之才。”
话锋一转,陈阁老话里多了几分客观:“只是老臣觉得,三阿哥性子太过跳脱,坐不住。昨日老臣借着给纯妃娘娘送字画的机会,去钟粹宫探望了一番,刚进书房,就见三阿哥因嫌练字枯燥,把刚写了半页的字帖撕了,还闹着要去御花园放风筝,纯妃娘娘劝了好一会儿才稳住他。”
他顿了顿,又提起永珹:“倒是四阿哥永珹,虽年纪尚小,才刚满周岁,前日嘉妃娘娘带他去府外散步,恰巧路过老臣府外,老臣邀他们进府小坐。四阿哥抱着一本绘有山水的小人书,竟能安安静静待在嘉妃娘娘身边,翻了半个时辰,期间既没哭闹,也没乱跑,可见心性比同龄孩子沉稳不少。”
弘历本就因永珹年幼可爱、模样又像自己,多了几分偏爱,如今听陈阁老这般说,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语气带着几分不悦:“永璋这性子,确实该好好打磨打磨。上书房讲究‘静能生慧’,若是这般跳脱好动,坐不住书桌,就算进了上书房,怕是也难有长进,反倒浪费了他的聪慧。”
殿外的李玉听到皇上的话,心里咯噔一下——他知道纯妃近日一直在为永璋入上书房的事奔走,若是皇上不同意,纯妃定会失落,他连忙掀帘进殿,笑着打圆场:“皇上,三阿哥年纪还小,小孩子性子跳脱也是常事,难免坐不住。等进了上书房,有陈阁老和其他师傅严加管教,再跟其他阿哥一起读书,定能慢慢收敛性子,不会耽误学业。”
弘历却摆了摆手,语气笃定:“不必急于这一时。先等等再说吧。”他看向陈阁老,“等永珹再大些,满了六岁,让他们兄弟俩一同进上书房读书。永珹性子沉稳,也好让他的沉稳,影响影响永璋,兄弟俩互相督促,反倒比永璋单独入学效果好。”
陈阁老连忙躬身应下:“皇上考虑得周全,兄弟同读,既能互相扶持,又能彼此约束,确实是好主意。”
养心殿的谈话很快就传到了启祥宫。张全的眼线在养心殿外候着,一听到消息,立刻跑回来禀报。此时金玉妍正陪着刚睡醒的永珹玩拨浪鼓,听到禀报后,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笑容。
“你看,这一步棋咱们走对了。”金玉妍接过永珹递来的小玩具,笑着对澜翠道,“陈阁老是皇上最信任的师傅,他的一句话,比咱们在皇上面前说十句、百句都管用。纯妃费尽心思想让永璋提前入上书房,如今不仅落了空,还让皇上觉得永璋性子跳脱、不堪打磨,往后永璋想在皇上面前讨‘勤奋好学’的喜,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澜翠也跟着笑起来:“还是娘娘心思缜密!既没跟纯妃娘娘起正面冲突,又不动声色地断了她的心思,还让陈阁老记着咱们的好,真是一举三得!”
金玉妍轻轻摸了摸永珹的头,小家伙正抱着她的手指啃得开心,小脸上满是懵懂。她眼底闪过一丝温柔,语气却带着几分沉稳:“这只是开始。往后后宫的争斗,只会越来越激烈,永珹还小,咱们得一步一步为他铺好路,每一步都要走得稳、走得巧,才能让他在这深宫里,平安顺遂地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