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星砂漫过山海时
晨光漫过传习舍的瓦檐时，叶璃正用细针将星砂缝进《汇通医镜》的书脊。星砂透过薄纸透出细碎的光，在页边画出蜿蜒的线，像把昨夜货船的航线，悄悄绣进了纸页。
“这些光会跟着字迹走。”她对进来添炭的老药农说，指尖划过“南洋”二字，星砂立刻在墨痕周围聚成个小小的漩涡，“等船主回信，字里的光就会变亮。”
老药农放下炭篓，凑近看那漩涡里的光：“跟咱们山里的萤火虫似的，就是更听话。”他从药篓里掏出片晒干的薄荷，叶片上还沾着星砂，“这是给货船带的，泡水喝能醒神，比船上的苦丁茶温和。”
窗外的石板路上，阿荔正蹲在竹匾旁翻晒薄荷，星砂随着她的指尖落在叶片上，凝成层细霜似的光。“得把潮气赶干净，”她边翻边念叨，竹匾边缘的红绳被风吹得轻晃，绳头系着的星符吊坠，是用去年花影的银线熔的，“不然到了南洋，该长出霉斑了。”
隔壁染坊的掌柜推门进来时，手里捧着匹刚织好的星纹布。布上的蒙古包影里，小石头正举着盐晶笑，星砂在布纹里流转变幻，竟看出了风的形状。“你看这影动的样子，”掌柜的指着布面，“是不是像乌日娜阿妈的羊毛坎肩在晃？定是小石头穿上了。”
叶璃接过布往书桌上铺，星纹布一沾桌面，立刻舒展开来，蒙古包旁竟慢慢显出片盐池，星砂在池子里凝成颗颗盐晶，闪着和小石头手里一样的光。“这布成了活的了。”她轻触盐晶，布面立刻漾起涟漪，像真的有水在晃。
“比铜镜还灵。”掌柜的啧啧称奇，从布包里掏出个小陶罐，“这是染坊新调的靛蓝浆，加了星砂的，你看——”他往布上的蒙古包旁点了点，立刻晕出片浅蓝色的溪流，小石头的影子踩着水往包外跑，溅起的星砂水珠落在布面上，竟凝成了串雨帘。
此时的蒙古包营地，乌日娜正把星砂盐晶倒进奶酒坛。盐粒落进酒里，立刻化作细碎的光，在坛底拼出染坊的轮廓。“你看这光，”她举着坛口给阿爸看，“定是染坊有新花样了。”
阿爸的烟袋锅在坛沿敲了敲，火星溅进酒里，与星砂撞出片金红的光：“让小石头把盐池的星砂多装些回来，明年就能腌出带星味的奶豆腐了。”
小石头背着盐袋往回走时，星砂盐晶在袋里轻轻响，像串小铃铛。路过黑风口时，袋里的光突然亮起来，他低头一看，盐晶竟在袋底拼出片荷叶影——是阿荔常用来包薄荷的那种。“阿荔姐姐在想我呢。”他摸着盐袋笑，星砂顺着指缝落在地上，立刻长出丛细草，草叶上的露珠，都带着星纹。
货船在海上颠簸时，船主正用阿荔给的薄荷泡茶水。星砂在茶杯里浮浮沉沉，聚成个小小的星符，与船帆上的光遥相呼应。“这光比罗盘准，”他指着茶杯对伙计说，“你看它往东南偏了点，前面定有暗礁，得绕着走。”
伙计扒着船舷看，果然见远处水面泛着异样的波纹，星砂在茶杯里抖了抖，竟化作只小鸟的形状，扑棱着翅膀往船尾飞。“这是叫咱们往后退呢。”伙计赶紧喊掌舵的转方向，船身刚调转，就见刚才的位置涌起股暗涌，星砂鸟在暗涌上方盘旋两圈，突然炸开成漫天光点，像在警示。
传习舍的星纹布上，那片浅蓝色溪流突然漫过蒙古包的门槛，乌日娜阿妈的影子举着奶酒坛往外走，星砂在坛口凝成朵花，正是阿荔竹匾里晒的薄荷模样。叶璃拿起笔，在《汇通医镜》上写下：“星砂所至，山海皆成画，画里藏着走不散的影。”
笔尖刚落，布上的溪流里突然游来群银色的鱼，鳞片闪着和货船帆影一样的光。阿荔正好推门进来，手里的薄荷叶上，星砂突然亮得晃眼，她笑着指那鱼群：“定是货船绕开暗礁了，你看这鱼欢的。”
老药农把晒干的薄荷装进木盒，星砂在盒盖上拼出船帆的形状：“得快点打包，让下趟商船捎走，别误了时辰。”他的指尖沾着星砂，在盒面画出道航线，与《汇通医镜》页边的星轨正好重合。
染坊掌柜捧着布笑：“等商船带回南洋的胡椒藤，我就用这布做面屏风，把蒙古包、盐池、货船都绣在上面，再请叶璃姑娘题字，就叫‘星砂走天涯’，你说好不好？”
叶璃望着布上渐渐清晰的南洋海岸影，星砂在岸边聚成个小小的码头，货船正缓缓靠岸。她拿起那盒薄荷，星砂在盒口转出圈光晕：“好啊，再添个传习舍的梅树，就齐了。”
风从窗口溜进来，掀动星纹布的边角，蒙古包的影子往梅树影里靠了靠，盐池的光与染坊的溪流汇成一片，货船的帆影在布面的光海里轻轻晃，像在说：别急，我们正往彼此的故事里走呢。
星砂在书页、布面、木盒、奶酒坛里流转，把晨光、海风、奶酒香、靛蓝浆的气息都缠在了一起。阿荔翻薄荷的手，掌柜点染浆的手，乌日娜倒酒的手，小石头握盐袋的手，船主端茶杯的手，都沾着同一种光，在不同的时空里，做着同样温柔的事。
叶璃轻轻合上《汇通医镜》，星砂在封面聚成个完整的星轨，把所有影子都圈在了里面。她忽然明白，所谓远隔山海，不过是星砂走得慢了点，等它漫过所有褶皱，山海就成了张摊平的布，每个人的故事，都在布上好好地连着呢。
暮色降临时，阿荔把薄荷盒放进商船的货箱，红绳吊坠在盒角晃出细碎的光。她抬头看天，星砂在渐暗的天色里亮得更清，像谁在天上撒了把刚从货船帆上抖落的光，正顺着晚风，往南洋的方向飘。
“路上慢点。”她对着光飘去的方向轻声说，竹匾里的薄荷叶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应和。而书桌上的星纹布上，南洋的海岸影里，正慢慢显出个小小的货箱，星砂在箱角拼出个“到”字，光一点点变亮，把染坊的溪流、蒙古包的炊烟、盐池的光，都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