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的日头带着股热辣劲,晒得麦田金浪翻滚,麦穗沉甸甸地低着头,像群害羞的姑娘。诗诗挎着竹篮在田埂上摘豌豆,豆荚鼓得溜圆,她一捏“啪”地裂开,翠绿的豆子滚进篮子,蹦得像群绿蚂蚱。“灵月姐姐,这豌豆比去年的胖!”她举着豆荚晃,阳光透过豆荚的纹路,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灵月正在打谷场翻晒新收的菜籽,竹匾里的菜籽金灿灿的,像撒了层碎金。“得趁好天晒干,”她用木耙把菜籽摊匀,“不然受潮了榨不出油,去年就有半筐发了霉,心疼得张婶直抹泪。”诗诗跑过来帮忙,木耙在她手里摇摇晃晃,菜籽撒得满地都是,引得灵月直笑:“你这哪是翻晒,是给菜籽分家呢。”
苏砚在菜园里搭黄瓜架,竹杆插得笔直,他把黄瓜藤轻轻绕上去,动作温柔得像在给姑娘梳辫子。“李伯说黄瓜得爬架才结得多,”他擦着额头的汗,“今年的架子搭得比去年高,准能结出胳膊长的黄瓜,够咱们吃一夏天。”诗诗凑过去看,手指刚碰到小黄瓜,就被苏砚拍开:“别乱碰,碰了就不长了,去年你把小番茄都捏遍了,结果结的全是歪瓜裂枣。”
铁手张的铁匠铺前,堆着新打的镰刀和铡刀,刃口磨得雪亮,在阳光下闪得人睁不开眼。丫蛋正给农具刷桐油,小刷子在她手里转得灵活,油光在铁器上晕开,像给农具穿了层新衣。“爷爷说刷了桐油不生锈,”她举着把镰刀给诗诗看,“比去年刷的匀,去年我把油洒在鞋上,被爹追着打了半条街。”
铁手张则在给新做的谷仓门装合页,锤子敲得“叮叮当当”响,火星子溅在地上,烫出个个小黑点。“今年的谷仓得加固,”他擦了擦手上的铁屑,“去年收的麦子多,仓门差点被撑破,今年得让它结结实实装个满。”
书生背着画筒在田埂上写生,画了张《小满丰实图》:麦田的金浪里藏着诗诗摘豌豆的身影,灵月翻晒菜籽的木耙划出弧线,苏砚搭黄瓜架的竹杆透着绿意,铁手张打铁的火光映红半边天,画面里的空气仿佛都带着麦香。“这画得题‘盈满’二字,”书生举着画纸晃,“比去年画的《麦浪图》多了几分烟火气,你看诗诗篮子里滚出来的豌豆,比星星还活泼。”
张婶的馄饨摊摆在打谷场边,今天的汤里加了新收的嫩玉米,甜丝丝的带着清香。她给每个碗里都卧了个荷包蛋,对着干活的人们喊:“趁热吃!补充力气,下午还得抢收麦子呢!”诗诗捧着碗,玉米混着蛋香,鲜得她直咂嘴,说比去年的汤多了股饱满的甜。
王掌柜摇着扇子来送新做的草帽,麦秆编的帽檐又宽又大,能遮住大半个脸。“给苏砚小哥和铁手张用,”他把草帽递过去,“顶着日头干活不晒,比去年的竹笠凉快,还能当扇子扇。”苏砚接过草帽往头上一戴,帽檐压得低低的,只露出个挺直的下巴,引得诗诗直笑:“像个偷麦子的贼!”
白老坐在谷堆旁的树荫下,手里转着个新摘的麦穗,麦粒饱满得快要胀破壳。“小满小满,江河渐满,”他慢悠悠地说,“这节气就像过日子,不能太满,也不能太亏,得留三分余地,才有余韵。去年收麦太急,把麦粒都打脱了壳,今年可得悠着点。”
夕阳把麦田染成橘红色时,我们坐在打谷场边歇脚,手里的玉米饼还带着余温。诗诗突然指着天边的晚霞说:“那朵云像个大馒头!肯定是老天爷给咱们的小满礼!”
“先等你把今天撒的菜籽捡回来再说,”灵月笑着拍她的背,“去年你撒了芝麻,结果菜地长出片芝麻苗,倒成了书生哥哥画里的景致。”
大家都笑了,笑声在麦浪里荡开,惊起几只晚归的鸟。空气中弥漫着麦子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像杯醇厚的酒。这江湖的故事,就在这小满的丰实里,在这盈而未满的生机里,又添了新的一笔。
毕竟,只要这麦子还在熟,这菜籽还在晒,我们还在这镇子上,这江湖的蕴藉,就永远盈不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