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更天的梆子刚敲过,胡同里静得能听见虫鸣。呼延庆猛地睁开眼,借着窗纸透进的月光整了整衣襟,又推醒身边的孟强和焦玉:“该走了。”
两人揉着眼睛爬起来,抓起靠在墙角的兵器。孟强拍了拍驴车辕木:“我赶车,焦玉你跟在旁边,大哥殿后。”
焦玉点点头,摸出腰间的短匕别在靴筒里。三人轻手轻脚推开后巷门,驴车“吱呀”一声碾过青石板,像条黑影滑入夜色。
离肉丘坟还有半里地,就闻见一股荒草和泥土的腥气。呼延庆跳下车,脚步踉跄地往前奔,远远望见那座隆起的土丘——三年了,它还是老样子,孤零零地卧在乱葬岗里,连块像样的墓碑都没有。
“爷爷……爹……”他“扑通”一声跪下,膝盖砸在硬邦邦的地上,疼得钻心,可心里的疼更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坟前的枯草上,“孙儿来看你们了……”
孟强和焦玉也跟着跪下,往地上卸了两捆纸钱。焦玉刚要摸火折子,孟强却往后腰一摸,掏出个油光锃亮的葫芦,得意地拍了拍:“看我的。”
他拔开塞子,对着葫芦底猛拍三下,一股火星“噗”地喷出来,落在地上的纸钱上。干燥的黄纸瞬间燃起,火苗“腾”地蹿起,舔向车上的纸钱堆。
“噼里啪啦——”成挂的鞭炮被引燃,红纸屑像雪片似的飞起来,震得人耳朵发麻。
谁知那驴被鞭炮声一吓,又被火星溅了一身,顿时惊了!它“哞哞”叫着,挣脱缰绳往前狂奔,车上燃着的纸钱像团火球,随着驴车颠簸,火星子四处飞溅。
“坏了!”焦玉惊叫着要去追。
“别管驴了!”呼延庆猛地站起身,远处已传来军兵的呐喊——肉丘坟周围的守卫被惊动了,火把像条火龙似的围拢过来。
孟强拉着焦玉跟上呼延庆,三人边打边退。那些军兵刚冲过来,就被飞散的鞭炮炸得人仰马翻,有的被火星燎了头发,有的被炸开的纸屑迷了眼,嗷嗷叫着乱作一团。
“这驴车……”焦玉回头一看,差点笑出声。那惊驴带着火团似的车,竟凭着记忆往城里跑,一路撞翻了路边的货摊、棚子,火星溅到哪儿,哪儿就燃起一小片火,倒像条移动的火龙,替他们挡了不少追兵。
呼延庆三人借着混乱,专挑小巷钻。军兵们被驴车引去了大半,剩下的零星几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孟强的铁棍抡得虎虎生风,焦玉的短匕专捅要害,呼延庆的钢刀更是快如闪电,没一会儿就杀出重围。
他们没跟着驴车往热闹处跑,反而拐进一条僻静的暗巷。孟强靠在墙上喘气:“好家伙,那驴比咱们能跑多了。”
焦玉抹了把脸上的灰:“刚才听军兵喊,好像往城门方向去了。”
呼延庆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心里稍稍安定——至少,那些纸钱烧得够旺,爷爷和爹应该能“看见”。他握紧刀:“别耽搁,按孟二愣说的,从排水口出城。”
三人借着夜色掩护,往城根下摸去。而那辆燃着的驴车,竟真的一路冲到了城门口,直到驴被浓烟呛得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才总算停下。后来百姓们念叨起来,都说那驴神了,带着火团跑了三十六街、七十二巷,把呼延家的冤屈撒遍了半个京城。
此刻的呼延庆,已和孟强、焦玉摸到了排水口。孟强抡起铁棍,“哐当”几声砸断铁栅栏,三人猫着腰钻了进去。污水没过脚踝,又冷又臭,可他们谁也没吭声,只是闷头往前蹚。
快到出口时,焦玉突然“嘘”了一声:“外面好像有动静。”
呼延庆示意两人停下,自己悄悄扒开栅栏缝往外看——月光下,几个黑影正守在出口附近,手里还握着刀。
“是庞文的人?”孟强压低声音。
“不像,”呼延庆皱眉,“倒像是……江湖人。”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个粗嗓门:“大哥,你说那呼延庆真能从这儿过?”
另一个声音冷笑:“少废话,咱们拿了太师的银子,守在这儿就是了。只要抓着人,这辈子不愁吃穿。”
孟强眼里冒火,刚要往外冲,被呼延庆按住了。他对着两人比了个手势,意思是绕到后面偷袭。焦玉点头,摸出短匕率先从另一侧的缝隙钻了出去,像只猫似的潜到黑影身后。
“动手!”呼延庆低喝一声,和孟强同时冲出。
那几个江湖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焦玉的短匕划倒两个,孟强的铁棍敲晕一个,剩下的刚要喊,就被呼延庆的钢刀架在了脖子上。
“说!庞文还派了多少人?”呼延庆沉声问。
那人吓得魂飞魄散:“没……没多少了……大部分都去追那辆驴车了……”
呼延庆手起刀落,砍在他胳膊上,疼得他嗷嗷叫:“滚!再让我看见你们帮庞文做事,取你狗命!”
几个江湖人连滚带爬地跑了。三人不敢耽搁,迅速离开排水口,往三虎庄的方向奔去。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京城的火光还在隐隐闪烁。呼延庆回头望了一眼,握紧了拳头——爷爷,爹,等着我。这只是开始,总有一天,我会带着正义回来,让你们沉冤得雪。
他脚下的路还很长,但身边有两个兄弟并肩,身后有无数百姓的期盼,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