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春雨过后,染坊后院的泥土松松软软,凌虚插的那块“兰谷春”木牌旁,冒出了几株嫩绿色的小芽。苏清鸢蹲在田埂边,小心翼翼地拨开土块,看着桃核顶破种皮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你看这芽尖,还带着点红呢,像极了染布时没洗干净的胭脂水。”
凌虚端着洒水壶走过来,壶嘴倾斜着,细水流缓缓浇在根部:“别碰太勤,刚冒头的芽嫩得很,碰坏了要等明年才能再长。”他顺着苏清鸢的目光看去,“兰草种子也醒了,在那边。”
苏清鸢转头,果然见桃苗不远处,几株纤细的兰草芽正怯生生地舒展叶片,叶尖沾着的露水在阳光下闪着光。“比忘忧兰的名字温柔多了,”她指尖悬在叶片上方,不敢触碰,“兰婆婆要是看到,肯定高兴。”
“等下个月她来送新采的兰草花,让她亲手浇次水。”凌虚放下水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昨天去市集,见有人卖竹篾,编了个小篱笆,免得被院里的鸡啄了。”
竹篾细细软软,被凌虚围在苗田周围,还在边角编了朵小小的桃花。苏清鸢看着那歪歪扭扭的桃花形,忍不住打趣:“你这手艺,还不如让小王来编。”
“她编的太规整,少了点野趣。”凌虚拍了拍手上的草屑,忽然指向巷口,“说曹操曹操到,那不是兰婆婆的马车吗?”
巷口果然停着辆熟悉的青布马车,车帘掀开,兰婆婆扶着小姑娘的手下来,怀里抱着个陶盆。“听说你们种了新苗,来添点东西。”她把陶盆递给苏清鸢,里面是株开得正盛的忘忧兰,淡紫色的花瓣上还沾着兰谷的晨露,“这株能开花到夏末,就放你那染缸边,染‘紫霞归’时说不定能沾点花香。”
小姑娘凑到苗田边,指着桃苗惊呼:“它长好快!我上次来还没冒头呢!”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个布偶,“兰婆婆给布偶做了新衣裳,说是‘桃花雪’色的。”
布偶身上果然套了件浅粉色小褂,针脚比之前细密了许多。苏清鸢接过来挂在晾架上,正好对着后院的苗田:“这样它就能天天看着小苗长大了。”
兰婆婆坐在廊下,看着苏清鸢和凌虚给新苗浇水,忽然说:“前几日整理旧物,翻出半本染谱,上面记着种‘流云染’的法子,用晨露调松烟墨,能染出像云一样流动的灰色。”她从袖中取出染谱残页,“你们试试?秋天说不定能用上。”
凌虚接过残页,上面的字迹已经泛黄,却依旧清晰。“晨露……后院井快挖好了,到时候存些晨露试试。”他看向苏清鸢,眼里带着笑意,“等染出‘流云染’,就给你做件新衣裳。”
苏清鸢心里一暖,低头看着脚边的兰草芽,忽然觉得这染坊的日子,就像这些慢慢生长的小苗,不急不躁,却在不知不觉间,抽出了满院的生机。兰婆婆的笑声、小姑娘的惊叹、凌虚编篱笆时认真的侧脸,还有那株带着晨露的忘忧兰,都像被春风揉进了染缸里,酿成了最温柔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