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把晒好的月光米送给瞎眼阿婆时,阿婆正坐在门槛上编竹筐。她的手在竹条间灵活地穿梭,竹丝“簌簌”作响,像春蚕在啃桑叶。阳光落在她银白的头发上,泛着柔和的光。
“阿婆,这是昨晚晒的月光米,您熬粥尝尝。”小木把米袋递过去,阿婆摸索着接过来,放在膝头,用手捻了捻,笑着说:“是好米,摸着就润乎。”她放下竹筐,往屋里喊:“囡囡,把我昨天编的小筐拿出来。”
里屋跑出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捧着个巴掌大的竹筐,筐沿编着圈小小的牵牛花。“这是阿婆给你编的,装蝈蝈正合适。”阿婆的手在竹筐上摸了摸,像是在检查有没有编歪。
小木接过竹筐,竹条带着淡淡的草木香,牵牛花的纹路凹凸有致,比集市上买的精致多了。“阿婆,您眼睛看不见,怎么编得这么好?”
阿婆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闭着眼摸得多了,竹条就认手啦。你爷爷以前总说,竹条有灵性,你对它软和,它就给你长好看的模样。”她拿起根竹条,教小木捏在手里:“你看,这竹条刚砍下来时硬邦邦的,泡过温水就软了,像小孩子的脾气,得顺着来。”
囡囡在一旁补充:“奶奶每天天不亮就去后山砍竹子,说早上的竹条带着露水,编出来的筐不容易裂。”小木这才注意到,阿婆的手指上有好几个细小的伤口,大概是被竹条划的。
“阿婆,您歇着,我帮您编会儿。”小木学着阿婆的样子拿起竹条,可竹条在他手里总不听使唤,要么编歪了,要么戳到掌心。阿婆伸出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带着他把竹条穿过缝隙:“别急,先找着‘经纬’,横是经,竖是纬,像盖房子得先有梁才有墙。”
她的手虽然布满老茧,却格外稳,小木跟着她的力道慢慢编,竹条渐渐服帖起来。阳光透过树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竹筐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像个慢慢长大的小太阳。
“你小时候啊,总爱趴在我膝头看编筐,”阿婆忽然说,“手里抓着竹条啃,把我刚编好的筐底咬出个豁口。你爷爷笑你是‘小竹鼠’,还特意给你削了根竹棒当磨牙的。”
小木想起那段模糊的记忆,确实有个光滑的竹棒,他啃了好久,最后被小狗叼走了。他忍不住笑出声:“难怪我现在牙这么好。”
编到日头偏西,小木总算编出个歪歪扭扭的小竹筐,阿婆摸了摸,说:“不错,比你爹第一次编的强多了。他当年把竹条折成了三截,气得你爷爷拿竹枝追着他打。”
临走时,阿婆把小木编的筐也塞进他手里:“装蝈蝈嫌小,装你捡的石头正好。”小木看着筐底那个明显的豁口,忽然觉得比集市上买的任何玩具都珍贵。
回家的路上,他把月光米放在阿婆编的筐里,又把自己编的小筐挂在书包上。竹条的清香混着米香飘过来,他忽然明白,阿婆编的不只是竹筐,是把日子里的细碎时光,都编进了纵横交错的纹路里。就像这竹条,看着普通,可经了人的手,有了人的温度,就成了能装下回忆的宝贝。
路过晒谷场时,柱子正在翻晒新收的黄豆,小木把小竹筐递给他:“给你,装你捡的玻璃球。”柱子接过去,稀罕地翻来覆去看:“这豁口还挺别致,像个小月亮。”
小木看着天上的云,忽然觉得,生活就像编竹筐,有时候会编歪,会有豁口,但只要慢慢编,用心编,那些不完美的地方,反而成了最特别的记号。就像阿婆看不见,却能编出最美的牵牛花;就像自己编得歪歪扭扭,却装着满满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