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低矮得只能弯腰前行,头顶的金属管道锈迹斑斑,每隔几步就有一滴冰冷的水珠砸落,在厚厚的积灰上砸出细小的坑洞,发出 “嗒” 的轻响,回声在逼仄的空间里反复回荡,显得格外孤寂。空气里满是陈腐的尘土味,混杂着金属锈蚀的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细小的沙砾,刮得喉咙又干又痒。
陆彦秋背着夜澈,脚步虚浮得如同踩在晃动的棉絮上。她的体力早已透支,左腿的骨折处被纳米固定器勒得发紧,每挪动一步,尖锐的痛感就顺着神经爬满心口,让她忍不住皱紧眉头,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只有掌心攥着的林晚身份牌,传来一丝微弱却恒定的温暖,像一根细弱的丝线,勉强拉住她即将涣散的意志。
不知在黑暗中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一道厚重的阴影 —— 是一扇古老的金属门。门板上覆盖着指腹厚的灰尘,边缘因岁月侵蚀而严重变形,与门框间的缝隙里塞满了锈渣。门上没有现代电子锁,只在中央位置留着一个拳头大的锁孔,旁边还焊着一个布满红锈的手摇式压力阀。门旁的墙壁上,模糊的灯塔标志被灰尘覆盖,下方一行浅刻的小字隐约可见:“b-0 初始观测站”。
陆彦秋扶着冰冷的门板缓缓滑坐在地,夜澈的身体从她背上滑落,重重靠在墙上,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她盯着那扇坚不可摧的门,心脏一点点往下沉。难道挣扎了这么久,躲过了变异体、避开了 “园丁” 的追杀,最终还是要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角落?绝望像冰冷的潮水,渐渐漫过胸口,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
就在这时,掌心的身份牌突然传来一阵稍强的温暖波动。这一次,波动没有指向门板,而是朝着夜澈的方向 —— 准确来说,是精准地涌向他左眉骨那片焦黑的疤痕。陆彦秋猛地抬头,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炸开:林晚的生命波长、夜澈的 “信标” 疤痕,父亲当年说过需要三人频率才能开启的密码,或许不需要绝对完美的契合,这种带着牺牲与羁绊的残响,也能撬开一条生路?
她没有犹豫,颤抖着将身份牌轻轻贴在夜澈的疤痕上,又将自己冰冷的手掌覆在上面。闭上眼睛,她努力调动仅剩的精神力,回忆林晚温柔的笑容、夜澈曾经挡在她身前的背影、两人并肩作战的片段,试图唤醒两人意识深处隐藏的链接。几秒钟过去,周围依旧一片死寂,只有灰尘从门板上簌簌掉落的声音,清晰得刺耳。
就在她快要放弃,指尖开始发凉时,门板内部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嗡鸣,像是沉睡了数十年的机械齿轮重新咬合。夜澈左眉骨的疤痕,在身份牌的触碰下,竟艰难地闪烁了一下 —— 那光芒不是之前的赤红或暗金,而是一种黯淡的灰白色,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微弱却执着。
“咔嚓”,门板后传来沉重的机括转动声,积年的灰尘大量掉落,在昏暗的光线下形成一道道细小的光柱。门板缓缓向内打开一条缝隙,一股更加陈腐却带着奇异平静的空气涌了进来,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旧纸张的油墨味和金属仪器的冷香,与外面的血腥、腐臭截然不同。
陆彦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夜澈的手臂,将他一点点拽进门内。门后的房间不大,呈圆形,没有任何先进的精密仪器,只有布满灰尘的陈旧观测设备:一台生锈的单筒望远镜斜靠在墙角,桌面泛黄的记录台上堆着几本封皮破损的笔记本,旁边还有一张铺着褪色帆布的简易金属床,墙角的木箱里密封着一叠叠纸质文件,标签上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墙壁上挂着一张手绘的早期灯塔结构图,纸张边缘卷曲发黑,上面用红色墨水标注的线路依旧清晰,能看到许多后来被修改的痕迹。旁边的相框里,是一张泛白的三人合影:中间的陆文远比记忆中年轻十岁,眼神里满是理想主义的光芒;左边的女人扎着马尾,笑容灿烂,眉眼间与林晚有七分相似;右边的男人穿着笔挺的研究员制服,表情严肃,却透着一股未被磨灭的正气,竟与剑南柯有几分神似。
房间中央的控制台上,一盏蓄电池供电的应急灯散发着微弱却稳定的白光,灯光下摆放着一个老式磁带录音机,旁边放着一盒贴着 “致后来者” 标签的磁带。最让陆彦秋心跳加速的,是控制台右侧一个闪烁着绿色准备信号的装置 —— 紧急逃生舱发射控制器,指示灯的亮度表明,它还连接着一条未被破坏的逃生通道。
她颤抖着伸出手,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沙沙的电流声过后,父亲陆文远的声音缓缓传来,那声音比记忆中更疲惫,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仿佛穿越了漫长的时光隧道,直接落在她的耳边:“无论你是谁,能来到这里,说明你已走过最黑暗的路,且至少得到了‘她’(林晚)或‘他’(夜澈)的部分认可。”
“这里是我、晚晚和苍生最初开始梦想的地方。很遗憾,我们的梦想最终偏离了方向,走向了无法挽回的歧路。b7 区藏着数据备份和反向解析方程,但如果你到了这里,说明情况已糟到无法从容获取那些知识。所以,我留下了第三选项。”
“旁边的逃生舱是早期用于紧急运送实验样本的,空间狭小,只能容纳一人,能源也只够单程航行,目的地是城外 70 公里处的废弃水文观测站,坐标已预设在系统里。”
“启动密码,是晚晚最喜欢的那首摇篮曲的第一个音符频率 —— 我想,你能带着‘钥匙’来到这里,应该知道如何触发它。选择吧,孩子。要么带着沉重的火种离开,等待或许永不会来的黎明;要么放下一切,仅仅作为‘人’活下去。”
“无论你做出哪种选择,记住,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对‘源初花园’最好的反抗。”
录音结束,沙沙声渐渐消失,房间重新陷入寂静。陆彦秋愣在原地,目光在那只能容纳一人的逃生舱和昏迷的夜澈之间来回移动。父亲留下的第三选项,竟是如此残酷的抉择。她握紧手中的身份牌,指尖传来的温暖让眼眶发热 —— 她不能放弃,必须找到一条能让两人都活下去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