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朗气清。狄仁杰与如燕乘着马车,来到了位于神都北郊的玉清观。此观倚山而建,规模不算宏大,但飞檐斗拱,古木参天,自有一股清静幽深的出尘之气。今日并非初一十五的大香期,观内香客不多,更显静谧。
狄仁杰依旧作富家老翁打扮,如燕则是一副乖巧伶俐的孙女模样,二人随着零星的香客步入观门。一名年轻知客道士迎上前来,打了个稽首:“福生无量天尊,两位善信是来进香还是游览?”
狄仁杰含笑还礼:“小师傅有礼了。老夫携孙女前来,一为进香祈福,二来久闻玉清观清幽,想随意走走看看。”说着,示意如燕奉上了一份不菲的香火钱。
知客道士见二人气度不凡,又如此慷慨,态度更为恭敬,亲自引着他们前往主殿进香。
主殿供奉的是三清道祖,香火缭绕,庄严肃穆。狄仁杰与如燕依礼上香,态度虔诚。趁此机会,狄仁杰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殿内陈设、壁画,以及侍立的几位道士。这些道士大多面容平和,举止有序,并无甚异常。
进香完毕,知客道士主动提出带二人在观内游览。狄仁杰欣然应允,正好借此机会观察观中布局。
玉清观依山势分为三进,前院是主殿及客舍,中院是道士们的居所和经堂,后院则较为僻静,据知客道士介绍,是观主清修之地及丹房、库房所在,一般不对外开放。
行走间,狄仁杰与知客道士闲聊起来:“小师傅,贵观环境清幽,真是修身养性的好所在。观中诸位道长,想必都是道德清高之士。”
知客道士谦逊道:“老先生过奖了。观中师长们确是潜心修行,弟子们也只是恪守本分罢了。”
“哦?”狄仁杰似是不经意地问道,“老夫前些时日在家中,似乎见到一位云游的道长,身形清瘦,颇有些仙风道骨,听口音像是神都人士,不知是否是贵观出去游方的道长?”
他描述的,正是周掌柜提及的那个在翰墨斋外徘徊的道士的大致特征。
知客道士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随即笑道:“老先生说笑了,观中师长们近年少有远游,弟子们也多在观中修行,或是只在近处采药,怕是您认错了。”
这细微的犹豫并未逃过狄仁杰的眼睛。他心中了然,不再追问,转而称赞起观中的古树和建筑来。
行至中院与后院交界处的一道月亮门时,只见门扉紧闭,上面挂着“清修重地,香客止步”的木牌。狄仁杰注意到,这月亮门附近的墙壁和地面,石料的颜色与观内其他地方略有不同,似乎……更潮湿一些,墙角甚至生着些许深绿色的青苔。
“小师傅,这后院想来更是清幽了,可惜无缘得见。”狄仁杰略带遗憾地说道。
知客道士忙道:“后院乃是观主及几位长老清修之所,丹房也在其中,确实不便打扰,还望老先生见谅。”
狄仁杰点头表示理解,并未强求。他又与知客道士闲谈片刻,问了问观中的历史、供奉的神只等,便借口时辰不早,与如燕告辞离开了。
返回马车的路上,如燕低声道:“叔父,那知客道士提到游方道人时,神色有异,定然有所隐瞒。而且,那后院的墙壁……”
“嗯,”狄仁杰微微颔首,“墙壁潮湿,青苔滋生,这与老花匠所言玉清观后山土质特殊、含水充沛相符。那特殊的混合泥浆,很可能就来自那后院之内,或是后山某处。”
登上马车,狄仁杰并未立刻吩咐回府,而是让车夫绕着玉清观的外围缓缓行驶。他透过车窗,仔细观察着道观后方的山势。只见观后山峦起伏,林木茂密,确实是一处易于隐藏行迹、进行秘密活动的地方。
“元芳那边,不知查得如何了。”狄仁杰沉吟道。
回到狄府时,李元芳也已调查归来。
“大人,卑职查访了玉清观周边的一些住户和商铺。”李元芳禀报道,“据他们说,玉清观平日还算规矩,香火也算旺盛。但近几个月来,观中采购朱砂、铅块的数量似乎比往年多了不少,而且多是观中一位负责丹房的玄玅道长亲自经手。另外,有附近樵夫说,曾偶然看到过有不是道士打扮的生人,在夜间从道观后门出入,行迹有些鬼祟。”
玄玅道长?朱砂铅块?夜间出入的生人?
这些信息,与私铸案中涉及的矿物,以及古砚可能关联的机关之术,隐隐呼应。
“看来,这位玄玅道长,以及那防守森严的后院,是我们需要重点查探的目标了。”狄仁杰目光深邃,“对方越是遮掩,那后院之中,隐藏的秘密可能就越重要。”
他思索片刻,对李元芳道:“元芳,今夜你设法潜入玉清观后院,一探究竟。重点查探丹房区域,看看是否有那方古砚的踪迹,或者……其他不寻常的物事。但切记,那玄玅道长既然负责丹房,可能也通晓些非常手段,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即刻撤回。”
“卑职明白!”
夜色,再次成为探查的掩护。狄仁杰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玉清观的方向。一方前朝古砚,一座看似清修实则暗藏玄机的道观,还有那些用途不明的朱砂铅块……这交织的谜团,似乎都指向了玉清观那扇紧闭的月亮门之后。李元芳的夜探,或许将决定能否揭开这层神秘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