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的选修课铃声刚落,50岁的江哲抱着一摞泛黄的教案走进教室。他的老花镜滑到鼻尖,手指在教案上轻轻敲了敲,声音带着点粉笔灰的厚重感:“今天咱们不聊课本里的理论,来做个‘性别刻板印象小测试’——不用紧张,答案没有对错,只需要诚实写下你的第一反应。”
教室里瞬间响起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后排的男生还在偷偷传纸条,前排的女生则挺直了背,好奇地盯着江哲手里的测试卷。江哲是这所高中的资深心理老师,头发已经染过几茬仍藏不住白霜,讲课时总爱举自己女儿的例子,课堂上从不摆老师的架子,学生们都愿意跟他聊心里话。
“第一题,”江哲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题目,“看到‘护士’‘幼师’这两个职业,你首先想到的性别是?”他放下粉笔,目光扫过全班,“不用急着回答,把答案写在测试卷第一栏,注意,是‘第一反应’,不是‘应该是什么’。”
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此起彼伏。江哲慢慢走下讲台,看到坐在第三排的男生李明,笔尖顿了半天,才在“女性”两个字上画了圈;旁边的女生张晓晓则毫不犹豫地写下“男女都可”,还在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走到最后一排时,他停在王宇身边——这个总爱穿连帽衫的男生,正对着题目皱眉头,手里的笔转了三圈,才迟迟写下“女性”,又在旁边打了个问号。
“第二题,”江哲回到讲台,继续写题目,“如果看到男生在哭,你的第一感受更接近‘懦弱’还是‘正常情绪表达’?”这次教室里有了小声的议论,坐在窗边的男生互相使眼色,后排的女生则低头快速写字。江哲注意到,大部分男生的笔尖都停在“懦弱”附近,而女生们则更多选择了“正常情绪表达”。
接下来的题目一题比一题尖锐:“提到‘家里的家务’,你觉得主要该由谁承担?”“看到女生玩篮球、男生织毛衣,你会觉得‘奇怪’吗?”“如果班级选班长,你更倾向于选男生还是女生,为什么?”每道题后面都留了空白,让学生们写下理由,江哲特意强调:“不用怕写得‘不对’,越真实,我们后面的讨论越有意义。”
四十分钟后,测试卷全部收了上来。江哲抱着厚厚的卷子,没有立刻批改,而是让学生们分组讨论:“刚才做题的时候,有没有哪道题让你犹豫了?或者写完之后,突然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教室里瞬间热闹起来。李明所在的小组最先举手,他站起来时有点不好意思:“第一题选‘护士’‘幼师’是女性的时候,我没多想就写了,可刚才跟同学聊,才想起我舅舅就是幼儿园老师,教得特别好。我好像默认这些职业只能是女生做,根本没想起身边的例子。”
他的话刚说完,旁边的女生陈雨也站起来:“我写‘家务该由妈妈承担’的时候,突然想起我爸爸每天下班都会洗碗,还会帮我妈妈拖地。可我第一反应还是觉得妈妈该做家务,好像从小就有人跟我说‘女生要会做家务’,我都没思考过为什么。”
江哲点点头,把他们的话记在黑板上,又看向王宇的小组。王宇犹豫了一下,还是站了起来:“第二题看到男生哭,我写了‘懦弱’,但刚才讨论的时候,组长说他爷爷去世的时候,他爸爸在灵堂里哭了好久,他觉得特别心疼,一点都不懦弱。我突然觉得,我好像一直觉得男生‘不能哭’,要是男生哭了,就是‘不坚强’,可其实难过的时候,谁都可以哭啊。”
讨论声越来越热烈,有的学生说自己觉得“女生玩篮球很奇怪”,是因为身边玩篮球的女生很少,从来没人告诉她“女生也可以喜欢篮球”;有的学生说选班长倾向于选男生,是因为小学到初中的班长大多是男生,好像默认男生“更会管理”。江哲没有打断他们,只是偶尔提问:“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是有人教过你,还是自己慢慢觉得的?”
等讨论结束,江哲才把批改好的测试卷发下去。每张卷子上,他都用红笔写了评语,没有批评,只有引导。李明的卷子上写着:“舅舅的例子很重要,下次遇到类似的问题,不妨先想想身边的人,再做判断。”陈雨的卷子上写着:“爸爸的付出值得被看见,家务从来不是某个人的责任,而是一家人的事。”
“其实很多时候,我们的偏见不是自己故意产生的,”江哲拿起一张测试卷,声音比刚才更温和,“可能是小时候听大人说的话,可能是看的动画片、电视剧,也可能是身边大多数人的做法,慢慢让我们形成了‘固定印象’——比如‘女生该文静,男生该调皮’‘女生适合学文科,男生适合学理科’‘有些职业只能男生做,有些只能女生做’。这些印象就像一层薄纱,遮住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看不到更多的可能。”
他从教案里拿出几张照片,贴在黑板上:有穿白大褂的男护士,正在温柔地给小朋友打针;有戴着手套的男幼师,蹲在地上跟孩子一起搭积木;有在篮球场上奔跑的女生,汗水浸湿了球衣,笑容却格外灿烂;还有正在织围巾的男生,手里的毛线针翻飞,围巾上还绣了小小的星星。
“这些都是我女儿给我发的照片,”江哲笑着说,“她在大学里学社会工作,班里有个男生特别会织毛衣,每年冬天都会给山区的孩子织围巾;她的室友是校篮球队的队长,打比赛的时候,比很多男生都厉害。这些人用自己的经历告诉我们,性别从来不是限制,喜欢什么、能做什么,只跟自己有关,跟性别无关。”
教室里安静下来,学生们盯着黑板上的照片,眼神里有惊讶,也有思考。陈雨小声跟同桌说:“原来男生也可以织毛衣,我之前还觉得织毛衣是女生的事,现在觉得好温暖啊。”王宇则看着男护士的照片,想起自己上次生病住院,照顾他的护士就是男生,不仅打针不疼,还会跟他聊喜欢的球星,当时他根本没觉得“奇怪”,可做测试的时候,还是默认护士是女生。
“接下来,我们来做个小练习,”江哲拿出一张空白的纸,分给每个学生,“在纸上写下你之前觉得‘只有男生能做’或者‘只有女生能做’的事,然后在旁边打个问号,再试着写‘其实女生也可以做’或者‘其实男生也可以做’,最后想想,为什么之前会觉得只有某个性别能做?”
学生们低头认真地写着,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比刚才更轻,也更认真。李明在纸上写下“当幼师——男生也可以”,旁边的理由写着:“舅舅很会跟孩子相处,比很多女生都有耐心,不能因为性别就否定他的能力。”陈雨写下“做家务——男生也可以”,理由是:“爸爸每天都做家务,妈妈工作也很累,大家一起做,家里更开心。”
江哲慢慢走在教室里,看着他们写的内容,偶尔停下来,跟学生聊两句。看到有个女生写“学编程——女生也可以”,他笑着说:“我女儿的同学里,有好几个女生编程特别厉害,还拿过全国比赛的奖,你要是喜欢,也可以试试。”看到有个男生写“哭——男生也可以”,他点点头:“难过的时候哭出来,比憋在心里好,坚强不是不能哭,而是哭完之后,还能继续努力。”
练习做完后,江哲让愿意分享的学生把纸条读出来。越来越多的学生站起来,声音从一开始的小声,慢慢变得坚定。有的学生说“女生也可以当消防员”,有的说“男生也可以当化妆师”,有的说“不管男生女生,都可以喜欢粉色,也可以喜欢蓝色”。
“其实今天的测试和练习,不是要让大家觉得‘我错了’,”江哲总结时,夕阳透过窗户,照在他的白发上,泛着温暖的光,“而是想让大家明白,我们每个人都可能有偏见,重要的是,当我们发现这些偏见的时候,愿意去思考、去改变。性别不是标签,不能用来限制任何人的选择;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喜欢什么、能做什么,应该由自己决定,而不是由性别决定。”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收拾书包,而是围在江哲身边,有的问他女儿大学的事,有的跟他分享自己刚才的想法,还有的问:“江老师,下次选修课还能做这样的测试吗?我想带爸爸妈妈也做一做,他们好像也有很多‘男生该怎么样’‘女生该怎么样’的想法。”
江哲笑着答应:“当然可以,下次我们可以做个‘家庭版’的测试,让大家跟爸爸妈妈一起讨论。其实改变偏见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但只要我们从自己做起,多一点思考,多一点理解,慢慢就会发现,这个世界会因为我们的改变,变得更包容、更温暖。”
学生们陆续离开教室,江哲收拾好教案,看着黑板上学生们写下的想法,还有那些贴在上面的照片,嘴角忍不住上扬。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刚当老师,有学生跟他说“我想当护士,可我是男生,大家都说不合适”,当时他只能安慰学生“跟着自己的心走”,却没什么具体的方法帮他。现在,他终于能用这样的课程,让更多学生意识到偏见的存在,也让他们明白,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无关性别,只关热爱。
夕阳把教室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哲拿起黑板擦,却没有立刻擦掉上面的字。他想让这些话多留一会儿,或许明天早上,会有学生路过教室,看到这些话,再想起昨天的课,心里会多一点思考,多一点勇气——勇气去打破偏见,勇气去选择自己喜欢的事,勇气去尊重别人的不同。
他知道,一节选修课的力量或许有限,但只要有一个学生因为这节课,开始反思自己的偏见,开始尊重更多的可能,这节课就有了意义。就像种子一样,今天种下,总有一天会发芽,会长成参天大树,让更多的人在树下乘凉,感受包容与尊重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