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载废弃原石的巨型卡车驶入珠江市郊外时,日轮已将天边染成一片深沉的绛紫。卡车沉重的喘息和轮毂碾过路面的轰隆声,如同离弦之箭,扯开城市的薄暮。当车尾最后一抹血色沉入地平线,卡车终于刹停在浅水湾77号别墅那扇在夜色中犹如蛰伏巨兽的雕花黑铁门前。
早已守候在门前的白龙江和黄东,如同两尊石雕豁然苏醒。厚重的铁门无声滑开,卡车缓缓驶入,将背负的沉重石山卸在前院开阔平整的水泥地上。二十吨黑灰驳杂、棱角狰狞的原石倾泻而出,瞬间垒起一座散发着荒蛮气息的小型山峦,在别墅院落精致的背景下,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冲击力。
“我滴乖乖……”黄东看着这座瞬间成型的废石山,忍不住咂舌,“哥,你这假山……也忒壮观了点吧?”
白龙江则更直接,粗壮的手指敲了敲一块半人高、切口还带着新鲜泥痕的原石:“陈老大,这玩意儿真能当假山?不怕哪天垮下来砸了人?”
陈云站在“山脚”,路灯昏黄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轮廓,眼神深邃如同蕴藏着星河。他嘴角微扬,没有直接回答白龙江的问题,只是指向“废山”中几处毫不起眼、表面覆盖着厚厚尘土和苔藓的位置:
“黄东,叫人把切割机、水锯、液压固定台都搬到前院来。”
“龙江,去,把那几块大的——那块有斜切面的黑石头,那块像个乌龟壳似的灰石头,还有那边几块方方正正的,先都给我搬下来。小心点。”
白龙江应了一声,招呼几名跟车来的墩头厂工人帮忙。工人们看陈云的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古怪和怜悯——这位副会长,怕不是对石头爱得发痴了?大晚上的折腾一堆垃圾。
“行了,辛苦各位师傅,工钱找龙江结,今晚就到这。”陈云对工人们点点头。工人们拿了钱,带着满腹的嘀咕迅速离开了这个充满“怪人”气息的地方。
大门“哐当”一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干活!”陈云眼神瞬间锐利如刀。
白龙江和黄东立刻行动。柴油发电机被拉到角落,巨大的轰鸣撕破了夜的寂静。两台笨重的水锯和一台小型线切机被推到了临时平整出的空地上,冰冷的液压固定台在探照灯的强光下反射着金属的寒芒。
陈云没有选择在舒适的地下密室解石,他要的就是这场面——在星光月光与探照灯共同照耀下,用最直接、最暴力的方式,碾碎“废石”的伪装!
“嗤——!!!”
第一台水锯率先咆哮起来!锯片飞旋带起的尘雾混着冰冷的水流喷溅!目标——那块半人高、斜切面呈现死灰色、被陈云特别点出的巨大黑乌鸡原石。白龙江肌肉贲张,稳稳控制着沉重的锯身,沿着那块灰色切面旁边,一块看起来像多余疙瘩的延伸部分,狠狠切下!
水流混着黑色的石粉激射!
当锯片切入不到十公分——
嗡!!!
一股磅礴、清新到极致、如同初春森林最深处凝结的碧绿光芒,骤然从切口处爆发!瞬间将整个前院照得如同白昼下的翡翠宫殿!那光芒深邃、纯粹、带着无上的生命力和雍容气度,将所有灯光都压得黯然失色!
轰隆!
被切下的石皮重重砸落,露出切口后面那如同凝固的碧波万顷般的瑰丽景象——整整齐齐、通透无瑕的玻璃种帝王绿!切口完美地沿着翡翠外缘划过,露出足有脸盆大小的一片翡翠切面!质地细腻如凝脂,水头莹润欲滴,翠色浓郁纯正,仿佛将天地间所有的生机都锁在了这一方翡翠之中!没有一丝杂色,没有一道裂纹!在强光下,内里更隐约可见大片更为纯粹的绿色向深处蔓延!
玻璃种帝王绿!
翡翠中的无冕之王!
目测核心玉肉超百公斤!
“我的……我的天……”黄东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张着嘴,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大脑一片空白!
白龙江也倒吸一口凉气,握着水锯的手微微发颤,虎目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饶是他神经粗大,也被这眼前的景象冲击得心神剧震!
这哪里是废石?!这分明就是一座金山,一座足以让整个翡翠界疯狂的帝王宝库!
“愣着干什么?!”陈云的声音如同惊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固定台!全固定!沿着这条蟒带——对,就这条不起眼的灰线——给我从头到尾把多余的皮壳全部剥掉!”他精准地指着原石皮壳上一条几不可辨的浅灰色纹路。
白龙江猛地回神,粗壮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和黄东一起,将那重达数百斤的巨大原石卡上固定台。液压装置轰鸣着紧紧锁死!
“嗤——!!!”
第二台切割机几乎同时启动!这一次,陈云亲自操刀!他的动作精准而稳定,线切机的锋利锯片如同热刀切黄油,沿着他指定的那条灰色蟒带边缘,精准而快速地切割下去!他要的,不是切片,而是整体剥壳!
刺耳的切割声和水流喷射声混合在一起,石粉烟雾升腾。随着一块块巨大的、丑陋的、沉重的黑色皮壳不断被切开、剥离、坠地,那片让人心魂颤抖的、浩瀚如碧湖的帝王绿翡翠原貌,如同被剥开层层伪装的神女,一点点展露出惊世绝艳的真容!
当最后一大片厚重的黑乌沙皮壳被白龙江用撬棍狠狠撬下,那块近一米高、形态略不规则但整体浑厚的帝王绿翡翠明料,如同沉睡的帝王般,完全暴露在清冷的月光和炽烈的探照灯下!
它静静地矗立在液压台上,通体散发着静谧而宏大的翠绿光晕。浓郁、纯粹、温润、磅礴!探照灯的光柱射入其中,没有折射出刺眼的强光,反而仿佛被那片深邃的翠色吸收、晕染,最终化为内蕴的、流动的生命光华!整个前院,乃至整栋别墅,都被一层尊贵无匹的翠绿色光晕所笼罩!
价值连城?不!是无价!尤其是在这个顶货稀缺的年代!这块翡翠,足以成为任何顶级品牌的镇店之宝,足以成为博物馆的珍藏!
“嘶……”黄东看着那巨大、完美无瑕、散发着生命般光辉的翡翠,激动得浑身都在抖,“哥……这……这得值多少啊……”
陈云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已经从这块震撼的帝王绿上移开,平静地落在了液压台下散落的另一块“龟壳状”灰扑扑原石上。
“龙江,这台机子,切这块。”陈云走到线切机旁,拿起一支红色特种马克笔,在灰石一个毫不起眼的、甚至有些凹陷的小坑附近,稳稳地画下一个x字标记。“沿着这条最短径线,切……三公分深。”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白龙江和黄东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再次加速!帝王绿的震撼犹在眼前,老大这波澜不惊的样子,难道……
白龙江立刻动手,将那块灰石固定。线切机的锯片再次发出尖锐的咆哮!这一次切割极快!仅数秒,一个三公分深的切口成型。
陈云拿起高压水枪,对准切口猛地一冲!
哗!
水流冲散石粉泥灰!
切口内部,在强光探照下,竟露出一片浓艳如凝固鸡血、又如熔金落霞、极其纯净的橙红过渡金黄色的玉肉!质地同样细腻如膏脂,水光莹润,透光度极高!那温暖热烈的色泽,瞬间驱散了帝王绿带来的庄重清冷!
玻璃种金红翡!
顶级火焰红与鸡油黄的完美交融!
黄东和白龙江的呼吸再次凝滞!两块了!连续两块!全是绝世孤品!
“继续!”陈云的声音毫无波动,指向下一块方方正正、皮壳上似乎有霉点的原石。“这台水锯,斜切,避开中心那个深色点……嗯,切它右侧这个不规则的凸起。”他又指向最后一块表面遍布麻坑的黑石头。“这台,切薄,三毫米切片。”
切割机的轰鸣再次响彻夜空!前院弥漫的浓重石粉粉尘中,探照灯的光柱如同手术无影灯,冰冷地聚焦着一次次的暴力剥离与精密切割。
“嗤——!”金红翡的皮壳被一层层剥离,露出的玉肉如同燃烧的晚霞。
“噗嗤!”霉点石切片飘落,一片凝润如水、紫气氤氲如梦幻星河的玻璃种春带彩明料暴露出来!紫罗兰与翠绿完美交织!
“噌!”麻坑石薄片被切断,灯光透射下,一片纯净无瑕、泛着清冷蓝调之光的高冰天空蓝莹莹生辉!
一件件只在传说中出现的顶级翡翠明料,如同从潘多拉魔盒中被强行释放的精灵,在探照灯刺目的光芒下,挣脱了丑陋石皮的束缚,肆无忌惮地绽放着惊心动魄的光彩!翠绿、金红、紫蓝……浓烈的色彩交相辉映,磅礴的灵气直冲霄汉!
“轰!”
就在陈云专注地操控着水锯,准备对下一块原石进行更大胆的剥离时,别墅厚重的实心雕花大门,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撞击巨响!
哐!!!
整扇门都在剧烈震动!门锁的金属部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谁?!”白龙江如同护主的怒虎,瞬间抽出腰间寒光闪闪的龙鳞匕首,彪悍的身躯挡在那堆积如山的翡翠明料前,双眼爆射出骇人的凶光!
黄东也惊得跳起,下意识地抓起了旁边的一根撬棍!
“陈云!开门!”
“小兔崽子!你别躲在里面!”
“谭老?赵老?宫老?你们怎么……”
外面传来几声暴怒苍老的咆哮,混杂着惊愕、质问和……无法抑制的贪婪喘息!竟然是谭国华、赵福来、宫本藏那一行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追到了别墅门口!
陈云猛地抬起头,水锯还在手中轰鸣,冰冷的石粉落满他半个肩膀。他眼底没有任何意外,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寒冽。
他知道,那座“废山”被强行撕开的瞬间,惊天的光芒和磅礴的灵气就再也无法掩盖。这些嗅觉敏锐如同老鲨的老家伙,果然不肯放过一丝可能!
“看来……”陈云缓缓关掉手中水锯的开关,刺耳的噪音戛然而止。他无视门外剧烈的捶打和叫骂,目光扫过眼前在灯光下流光溢彩、如同神迹般的各色顶级翡翠明料,最后停留在白龙江那张充满煞气的脸上。
“……这假山堆得太高,”他的声音如同从冰缝里挤出,带着斩断一切的冰冷决断,“引来窥伺的豺狼了。”
“龙江!”
“在!”
“拿枪!”
白龙江狞笑一声,如同地狱中走出的魔神,猛地拉开腰间的战术外套!露出插满长短冰冷枪械的武装带!他抽出一柄通体乌黑、枪管粗壮得吓人的大口径转轮手枪,“咔嚓”一声脆响,子弹上膛!
黄东看着老大和龙江哥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凛冽杀意,又看了看门外越来越疯狂的撞击,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夜,还很长。
而这由二十吨“废料”引发、交织着泼天财富与森然杀机的风暴,才刚刚掀起最血腥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