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首富客厅内,水晶吊灯的光芒柔和地洒落,映照着那尊被小心翼翼放置在紫檀木桌上的硕大粉青釉瓷瓶。瓶身线条流畅,釉色温润如玉,冰清玉洁,散发着一种跨越千年的古朴典雅气韵。在座的富豪们,哪一个不是见惯了好东西?此刻却都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目光灼灼,如同鉴赏稀世珍宝。
刀疤脸站在桌旁,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他面无表情,眼神却锐利地扫视着众人,尤其是那些跃跃欲试、准备上前仔细观摩的富豪。他的姿态,与其说是服务人员,不如说更像一个看守宝物的护卫。
陈镇东眼中的炽热光芒在陈云那句“清代官仿官”的评价后,瞬间黯淡下去,如同被浇灭的火焰。他微微颔首,示意陈云继续观察,自己则恢复了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仿佛对那瓶子失去了兴趣。
几位心急的富豪已经按捺不住,纷纷上前。一位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香江着名收藏家马先生)率先拿起瓶子,动作轻柔,如同捧着易碎的琉璃。他凑近了看,手指摩挲着瓶身的釉面,又对着灯光仔细端详釉下的开片纹理,口中啧啧称奇:“釉色纯净,开片自然,胎骨坚实,手感温润……好!好一件宋官窑的精品!如此大器,实属罕见!”
另一位身材微胖、穿着中式绸衫的富豪(地产大亨郭先生)也凑过来,拿起放大镜仔细研究瓶底的款识,那是一个极其规整、刀法凌厉的“官”字刻款。“款识有力,深得宋韵!这绝对是官窑无疑!”他语气笃定,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光芒。
“是啊,马老、郭兄说得对!”
“这釉色,这开片,这器型……难得!太难得了!”
“李生,这件宝贝起拍价多少?我志在必得!”
附和声此起彼伏,气氛瞬间热烈起来。刀疤脸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弧度,眼神深处掠过一丝得意。
陈云却始终端坐不动,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瓶子,又落在刀疤脸身上。他注意到刀疤脸在听到那些赞誉时,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嘲弄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尤其是在几位富豪争相出价,气氛达到高潮时,刀疤脸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客厅角落——那里坐着一位穿着灰色西装、一直沉默寡言、气质阴郁的中年男子。那男子微微颔首,刀疤脸紧绷的肩线才略微放松。
有猫腻!
陈云心中警铃大作!这绝非简单的拍卖!刀疤脸的出现,那个阴郁男子的存在,以及这尊被众多“专家”一致看好的“宋官窑”大瓶……这一切都透着一股精心设计的诡异!
“诸位,诸位!”李首富适时地开口,压下喧闹,“既然大家都如此看好这件重器,那我们就开始吧!起拍价——三千万港币!”
“三千五百万!”马先生第一个举牌。
“四千万!”郭先生紧随其后。
“四千五百万!”
“五千万!”
价格如同脱缰野马,一路飙升!几位富豪争得面红耳赤,仿佛这尊瓶子已是囊中之物。
陈镇东微微侧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陈云:“阿勇,你确定是仿的?依据是什么?”他并非不信陈云,而是这瓶子做得实在太真,连马、郭这样的老藏家都打了眼,他需要更确凿的理由。
陈云目光依旧锁定那瓶子,声音低沉而清晰:“伯公,宋官窑大器,存世极少,多为陈设器或礼器,器型虽大,但比例协调,重心沉稳。您看这瓶子,腹部过于臃肿,颈部又略显纤细,整体比例失调,这是清代仿古瓷常见的‘求大失韵’之病。此其一。”
他顿了顿,继续道:“其二,釉色。宋官窑粉青,釉层肥厚,釉质如玉,开片多为‘金丝铁线’,层次分明,自然天成。而这件,釉色虽纯净,但过于‘亮’,少了宋瓷那种温润内敛的‘宝光’。开片看似细密,实则过于均匀刻意,少了那份自然天成的韵味,更像是人为控制的窑变效果。其三,也是最大的破绽——胎骨!”
陈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宋官窑胎土淘洗极为精细,胎骨坚实,叩之声音清越。但这件,您看瓶底露胎处,胎质略显疏松,颜色也偏灰白,不够致密。更重要的是……”
他目光如电,猛地看向刀疤脸:“这位先生,能否将瓶子举高些,让灯光从瓶口照入?”
刀疤脸被陈云锐利的目光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看向角落的阴郁男子。那男子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但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刀疤脸依言,小心翼翼地将瓶子举高,让顶灯的光线从瓶口射入。
“诸位请看瓶内壁!”陈云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宋官窑施釉讲究‘满釉支烧’,瓶内壁也应有均匀的釉层覆盖!但这件瓶子内壁,靠近口沿处有明显的施釉不均,甚至能看到几处缩釉点!而在瓶腹深处,釉层更是薄厚不均,甚至露出了灰白色的胎骨!这种工艺瑕疵,在追求极致的宋代官窑器上,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只有后世仿品,为了追求外观效果而忽视内里,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破绽!”
轰!
陈云的话如同惊雷炸响!
刚才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富豪们瞬间僵住!
马先生和郭先生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难以置信地看向瓶内!当灯光清晰地照亮瓶内壁那几处刺眼的缩釉点和灰白胎骨时,他们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这……这怎么可能?!”马先生失声惊呼,手中的放大镜差点掉在地上!
“假的?!这……这……”郭先生如同被抽干了力气,踉跄后退一步,脸上满是震惊和羞愤!
整个客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尊刚刚还被奉为瑰宝、此刻却如同烫手山芋般被刀疤脸捧着的瓶子上!然后又齐刷刷地转向那个一语道破天机的年轻人——陈云!
震惊!难以置信!羞愧!愤怒!种种情绪在众人脸上交织!
李首富的脸色也阴沉下来!这场拍卖是他牵头组织的,出了赝品,他的脸面往哪搁?他锐利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射向刀疤脸和他背后的阴郁男子!
刀疤脸额头瞬间渗出冷汗,捧着瓶子的手微微颤抖,求助般地看向角落。
那个一直沉默的阴郁男子终于缓缓站起身。他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口深潭,冰冷、幽深,不带丝毫感情。他无视了李首富愤怒的目光,也忽略了周围那些震惊和探究的眼神,他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牢牢锁定在陈云身上!
“年轻人,好眼力。”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能一眼看穿‘鬼手刘’仿品的,你是第一个。”
“鬼手刘?!”人群中有人倒吸一口冷气!那可是民国时期仿古瓷的巅峰人物,其仿品足以乱真,连故宫专家都曾打眼!他的东西,早已绝迹江湖多年!
阴郁男子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眼神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一丝……玩味?
“看来,溥爷说得没错……你,果然是个麻烦。”
“陈云……”
当“溥爷”二字从他口中吐出时,陈云瞳孔骤然收缩!丹田深处,《秘藏心鉴》的鱼形真炁猛地一颤,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直冲头顶!
溥杰!
果然是他!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竟然将手伸到了香江!伸到了李首富的客厅!这尊足以乱真的“鬼手刘”仿品,就是他们设下的一个局!一个针对在场富豪,甚至可能……是针对他陈云的局!
陈镇东猛地站起身!浑浊的老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一股久居上位、如同实质般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他死死盯着那个阴郁男子,声音如同寒冰:
“溥杰的人?敢在香江撒野?!”
阴郁男子面对陈镇东的滔天威势,却只是微微欠身,脸上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陈老息怒。买卖不成仁义在。这瓶子……既然这位小兄弟说是假的,那它就是假的。我们……认栽。”
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落在陈云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有趣的猎物:
“不过……陈云先生。溥爷让我给您带句话——”
“游戏,才刚刚开始。”
“香江……很热闹。希望您……玩得愉快。”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对刀疤脸使了个眼色。刀疤脸如蒙大赦,慌忙将那尊惹祸的瓶子装回木盒,两人在无数道愤怒、惊疑的目光注视下,如同鬼魅般迅速退出了客厅。
客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场精心策划的拍卖骗局被当场戳穿!
一个来自京都的、名为“溥杰”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随而至!
而风暴的中心,那个面色冷峻、眼神如刀的年轻人,已然握紧了拳头。
香江这潭深水,因为一尊赝品瓷瓶和一句来自深渊的警告……
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