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小厅内,炉火跳跃,映照着云若轩那张绝美却带着迷茫与挣扎的脸庞。陈云的话语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中激起层层涟漪。她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指节,又望向窗外那片在夜色中沉默的、流淌着千年灵蕴的药圃,眼中是化不开的迷雾。
“交给国家……保护?”她喃喃重复着,声音轻得像叹息,“奶奶说,神女墓的秘密,只能由守墓人的血脉守护。外人……不可信。那些拿着仪器、喊着口号的人,他们真的懂吗?懂这座墓的份量?懂神女的牺牲?还是……只把它当成一件值钱的古董,或者……一个可以写在报告上的功绩?”
她的目光转向厅堂正中悬挂的那幅老奶奶画像。画像上的老人面容慈祥,眼神却深邃如古井,仿佛跨越时空注视着她唯一的孙女,传递着无声的嘱托与沉重的枷锁。
“可是……”云若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我真的好累。一个人守着这么大一座山,守着这些不能吃不能穿的‘宝贝’……我怕蛇虫鼠蚁,怕刮风下雨,怕那些坏人再来……我更怕……怕自己像奶奶一样,有一天突然就倒下了,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她猛地抬起头,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让它落下,“陈云,你说我能信你吗?我该信你吗?”
陈云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眼前这个看似强大、能驭使毒虫人俑的少女,剥开那层坚硬的外壳,内里不过是一个在深山孤坟中独自挣扎了十几年的、惶恐无助的孩子。她守护的不是冰冷的墓穴,是家族数千年的执念,是血脉里流淌的诅咒与使命,更是内心深处对“家”的最后一点念想。
他走到云若轩面前,没有触碰她,只是目光沉静而坚定地迎上她泪光闪烁的眼睛。
“云若轩,”陈云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不是让你放弃守护。而是……换一种方式。”
他指向窗外那片在月光下流淌着梦幻光晕的药圃:
“你看那些药材。它们在这里生长了千年,汲取天地精华,本该是救死扶伤的圣物。可它们现在,只能在这深山里自生自灭,或者……被你拿去换三斤大米!它们的价值,被埋没了!神女若仙当年悬壶济世,救万民于瘟疫水火,她的遗泽,难道就该永远禁锢在这山谷之中,不见天日吗?”
云若轩身体微微一震,下意识地看向那片承载着家族根基的药圃。
“至于这座墓,”陈云的目光转向深邃的通道方向,“它不仅仅是神女的安息之地,更是华夏文明的一部分!是历史的见证!它需要的不是一个人孤独的、提心吊胆的守护,而是科学的保护、系统的研究、合理的展示!让世人知道,在苗疆的深山里,曾有这样一位伟大的女性,为苍生奉献了一切!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尊重和纪念!”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恳切:
“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信任和合作。”
“信任我,不是因为我有多高尚,而是因为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守护神女的安宁,让她的遗泽重见天日。”
“合作,不是让你交出一切,而是让你从孤独的守望者,变成真正的守护者!你有别人无法替代的价值——你对这座山、这座墓、这片药圃的了解,是任何仪器和专家都无法企及的!我们需要你!”
陈云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灼灼:
“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帮你,将这座墓和这片药圃的价值,以最安全、最体面的方式展现出来。让神女的精神得以传承,让守墓人的付出得到应有的尊重,也让你……能真正走出这座大山,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过上一个……属于你自己的、有温度的生活。”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沉默的身影。云若轩看着陈云伸出的手,又看看奶奶的画像,再看看窗外那片沉睡了千年的药圃。无数念头在她脑中激烈碰撞——奶奶临终的嘱托、日复一日的孤独恐惧、小黑重伤时的无助、陈云救治小黑时的专注、以及他描绘的那个充满希望的未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
许久,久到炉膛里的柴火快要燃尽,久到窗外的月光偏移了角度。
云若轩缓缓抬起手,却没有立刻握住陈云的手。她走到奶奶的画像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低声诉说着什么,声音细若蚊蚋,却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然后,她站起身,走到陈云面前。月光透过破旧的窗棂,洒在她脸上,映照出那双曾经充满戒备和迷茫的眼睛,此刻却亮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破釜沉舟般决心的光芒。
她伸出手,没有去握陈云的手,而是摊开掌心,露出那枚一直贴身佩戴的、造型古朴、刻着奇异火焰纹路的黑色玉佩。
“这是我云氏守墓人代代相传的信物,‘巫火令’。”云若轩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清晰,“持此令者,可号令墓中一切守卫,可自由出入药圃禁地……也代表着……守墓人一脉的认可。”
她深吸一口气,将玉佩郑重地放在陈云摊开的掌心!
“陈云,我……信你一次!”
“但你要记住你的承诺!”
“若你背叛这份信任,若神女墓因你而毁,若药圃因你而遭劫……”她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带着守墓人骨子里的决绝,“我云若轩,纵使追到天涯海角,纵使魂飞魄散,也必以巫血为引,燃尽此身,让你……永堕无间!”
冰冷的玉佩入手,带着云若轩掌心的余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玉佩上那火焰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传递来一丝微弱却带着古老誓约力量的波动。
陈云没有立刻收起玉佩,而是反手,用自己温热的手掌,紧紧包裹住云若轩那只冰冷而微微颤抖的手!
“我陈云,以血脉起誓!”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寂静的木屋中回荡,“必不负你所托!神女墓在,药圃在,你云若轩……也必将迎来新生!”
四目相对。
炉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古老壁画中缔结盟约的剪影。
信任的种子,在千年的孤寂与沉重的使命中,艰难地破土而出。
而一场围绕着巫山神女墓、千年药圃以及守墓人宿命的宏大棋局,也随着这枚“巫火令”的易手……
悄然落下了第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