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新桥古码头的夜,如墨般浓稠。江风裹挟着水腥气呼啸而过,掠过岸边疯长的野草和东倒西歪的废弃缆桩,发出呜咽般的低鸣。吊车巨大的钢铁身躯如同潜伏的巨兽,稳稳盘踞在靠近江岸的空地上,探出的吊臂如同巨人的手臂,无声地指向浑浊幽深的江心。
水底之下,却是另一番喧嚣景象。
污浊的江水如同流动的浓雾,夜视镜的幽绿视野里,沉船的残骸如同一条搁浅的、腐烂的巨鲸骨架,被撕开的巨大创口如同张开的黑色巨口,狰狞地对着水下三人。
陈云手中特制的撬棍如同闪电,狠狠插入船体木板腐烂的缝隙!
“嘎吱——咔嚓!”
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在水下异常沉闷!一块早已松动的厚重船板被硬生生撬开!浑浊的泥浆瞬间翻涌而出,如同喷发的微型火山!
白龙江巨大的身躯紧随其后!他双臂肌肉虬结如巨蟒,带着开碑裂石的力量,抓住断裂船板的边缘,怒吼一声(在陈云耳机里只听到沉闷的水泡声)!
“轰隆!”
一大片连着腐朽铆钉的船体结构,竟被他如同撕纸般硬生生扯了下来!露出下方船舱更深的黑暗!
陈远被这股蛮力掀起的巨大水流冲得向后倒去,手忙脚乱地划水稳住身形,看向白龙江的眼神充满了震撼!这家伙……简直不是人!
清理工作骤然加快!堆积在入口处的杂物、淤泥、断裂的缆绳被三人合力迅速清除!
“就是这里!”陈云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强光手电的光束穿透翻滚的泥浆,照亮了船舱底部——十几个大小不一、黑沉沉、被厚厚的淤泥和锈蚀覆盖的木箱,如同深埋的棺椁,杂乱地堆叠、倾覆在一起!
这些木箱历经江水半个多世纪的浸泡和重压,早已破烂不堪。许多箱子已经破碎,里面散落出来的……不是预想中的黄金银元……而是大量布满水锈、缠绕着腐烂水草的……铁链、船锚配件和缆绳盘!
一股浓烈的、混杂着铁锈、霉变、金属氧化和淡淡腐朽油脂的味道在水中弥漫开来!
“货运工具……”陈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这根本不是什么财宝船,而是一艘标准的、装载着备用船舶配件的维修货船!极可能是被当年炸桥的混乱波及,不幸沉没于此!
失望如同冰冷的江水,再次将他淹没。
“老大……这……”陈远的声音带着茫然和失落。
“先找值钱的!”白龙江浑厚的声音响起,透着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中间!那个没破的箱子最大!里面说不定有好东西!”他巨大的身躯在水下异常灵活,如同游鱼般绕过几个散落的铁锚,指向船舱最深处一个被其他破箱半压着的、相对完整的长方形大木箱!那箱子约一人多高,两米多长,是所有箱子里保存最完好的!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星被再次点燃。陈云和陈远立刻游了过去。
木箱果然异常沉重!三人合力,才勉强将其从淤泥和破损木箱的挤压下拖拽出来!白龙江抓住箱子边缘的锈蚀金属箍带,手臂青筋暴起!
“嘿!”
一声低吼在通讯器里炸响!巨大的箱子被硬生生拖出了船舱破口!
黄东早已在岸边准备好了结实的麻绳网兜,看到浑浊的江面下那巨大的黑影浮起,立刻指挥吊车操作臂下降挂钩。沉重的钢钩探入水中,精准地勾住了网兜的锁扣!
“起吊!”陈远的声音通过通讯器传来。
嗡——!
吊机发动机沉闷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夜空中响起!粗大的钢缆瞬间绷紧,发出令人心悸的呻吟!水花飞溅!巨大的木箱在网兜的包裹下,缓缓脱离水面,带着淋漓的江水,如同史前巨兽的化石,悬吊在半空中!
看着木箱吊起,陈云却并未上浮。他强忍着失望和疲惫,在破败的船舱底部再次仔细搜索,期望能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就在这时,他的脚蹼不经意间踢到了什么硬物。
他俯身下去,用手在淤泥中摸索。入手是一个冰冷坚硬的棱角。他用力一拔!
哗啦!
一个长条形、约莫半米长的物件被扯出了淤泥!外面包裹着厚厚几层早已腐烂破败的油布!
陈云心中一动!三两下撕开烂布条。
一抹即使在浑浊水底、夜视镜幽绿视野中也难以掩盖的……高贵、深沉、内敛的紫光,骤然刺破黑暗!
紫檀木!
陈云的呼吸瞬间停顿!心脏如同被重锤击中!眼前这个长条形的紫檀盒子,正是他昨夜带走、却死活无法打开的那个神秘木盒!它竟然还在这里?!可昨夜那个被他带走的又是……?混乱的念头瞬间充斥脑海!
他来不及细想,将盒子紧紧抱在怀中,如同抱着最后的希望,迅速上浮!
岸边,吊车已将巨大的船用配件箱稳稳放在空地上。锈蚀的木板缝隙中,渗出泥泞的污水。白龙江和陈远也爬上了岸,正和黄东一起,试图用撬棍和铁锤打开箱子。
陈云抱着紫檀木盒走上岸,浑身滴着水。他没有参与开箱,目光死死锁定在怀中的盒子上,脸色异常凝重。
“哥?这是什么?”陈远注意到他怀里的紫檀盒。
“一个……谜。”陈云声音低沉。他放下木盒,拿起一瓶清水,一点点冲刷掉盒子表面厚厚的淤泥。
随着泥垢剥落,紫檀木那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深紫色光泽越发浓郁,木纹细密如缎,散发着岁月的温润气息。但盒子正面,没有任何装饰,除了两侧镶嵌着铜制的提环链,整个盒体严丝合缝,完全找不到任何开启的机关或锁眼!仿佛天生就是一个浑然一体的死物!
“见鬼了!”陈远凑过来用力掰了掰,纹丝不动,“这玩意儿怎么打开?”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时,一直沉默观察的黄东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哥……这盒子……我好像在师门典籍里见过图!”
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黄东身上!
“说!”陈云眼中精光爆射!
黄东咽了口唾沫,指着盒盖正面边缘一圈极其细微、几乎与木纹融为一体的刻痕:“看到这圈线了吗?这不是装饰!是盒盖和盒身唯一的活动分界线!但这个盒子……用的是‘七巧同心锁’!又叫‘封灵扣’!是古代墨家最高阶的机关术之一!只能靠特定的机关‘钥匙’,或者……用远超制造者设定的绝对力量……从内部……强行破解!任何试图从外部暴力开启的行为,都会……自毁!”
“自毁?”白龙江瞪圆了眼睛。
“那钥匙呢?”陈远追问。
“不知道!”黄东摇头,“典籍里只记载了这个名字和特性!说这种锁一旦关上,除非持有对应的‘七巧钥’,否则强行开盒,盒内所有物品都会被内部预设的强腐蚀液体或微型爆炸结构瞬间摧毁!渣都不剩!”
空气瞬间凝固!众人看着那泛着冰冷紫光的盒子,如同看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那就没人能打开了?”陈远的声音带着沮丧。
“不一定。”陈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手指轻轻拂过盒盖上那些如同天然纹理般的细微凹凸痕迹,“绝对力量……从内部破解……”他丹田深处,《秘藏心鉴》的鱼形真炁如同被某种力量吸引,再次微微悸动起来!
他不再犹豫。盘膝坐下,将紫檀盒子轻轻放在膝上。双眼微阖,五心朝天,《秘藏心鉴》的功法全力运转!一股冰蓝凝练的真炁从掌心涌出,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覆盖整个盒盖!
嗡!
当冰蓝真炁触及盒盖中央某处细微凹陷的瞬间!整个盒子内部,竟同时发出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无数微小齿轮运转般的细密蜂鸣!
咔嚓!
一声清脆的机括声!
在陈远等人惊愕的目光中,盒盖……并未打开!只是边缘那圈肉眼几乎不可见的缝隙……微微裂开了一道更加明显的细线!然后……就再也没有动静!
而盒盖表面,之前那些看似天然的木质纹理,竟在陈云的真炁灌注下,如同活了过来!线条扭曲、变形、流动!最终,化作清晰凸起的……两行字!
第一行:天干地支,循环往复。三组为序,周而复始。
第二行:十二生肖,循环往复。四组为序,生生不息。
在文字的末端,如同指纹识别区般,出现了……三个独立的、各带四个刻度盘的微型机械密码轮! 每个密码轮都有十二个细密的刻度!分别对应着天干地支和十二生肖的无数种组合!
文字是古老的篆体,密码轮却带着冰冷的工业感!古今的诡异结合!
这是一个……结合了古老阴阳学说和十二生肖纪年、需要输入特定密码序列才能开启的……超时空密码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
岸边只有江风的呜咽,和吊车引擎低沉的轰鸣。
陈云死死盯着膝上那个如同来自异世界的密码盒,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冰冷的密码轮,冰蓝的真炁在上面留下淡淡的光痕。
他的心跳,如同擂鼓般在死寂的夜里响起。
这艘被历史遗忘的沉船,这处被黑暗笼罩的荒滩,仿佛正向他缓缓展开一幅比任何金银财宝都更加神秘、更加恐怖的……未知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