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行旋转门的玻璃映出陈云年轻却略显疲惫的脸。阳光刺眼,他下意识眯了眯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却承载着九亿巨款转账回执的卡片。钱刚捂热,又如同流水般汇入了东河市那片亟待开发的贫瘠土地。他心中并无太多波澜,只余一丝尘埃落定的空茫和……对三叔那“恰到好处”来电的无奈。
“天下藏珍”二楼,午后的阳光带着慵懒的暖意。陈云刚在躺椅上合眼片刻,曹玉轻快的脚步声便将他唤醒。
“云哥,有客人,外国人。”曹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云揉了揉眉心,起身。楼梯口传来脚步声,梅利贝·罗斯那张明艳如玫瑰的脸率先映入眼帘,她身后跟着七八个穿着考究、气质各异的外国人,以及一个如同影子般缀在最后、脸色尴尬阴沉的许宇辉。
“陈!”梅利贝笑容灿烂,带着英伦贵族特有的矜持与热情,张开双臂迎了上来。一个礼节性的拥抱,带着淡淡的玫瑰与琥珀香气,却让陈云身体微微一僵,有些不适应这种西式的亲昵。
“梅利贝小姐,欢迎。”陈云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脸上挂起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梅利贝似乎毫不在意,热情地为陈云介绍身后众人:大英博物馆东方部主任、牛津大学考古学教授、王室艺术顾问……一个个头衔响亮,目光锐利,带着审视与探究。陈云一一颔首致意,目光平静如水。
轮到许宇辉时,陈云的目光如同掠过空气,径直转向梅利贝:“梅利贝小姐,诸位远道而来,请坐。”
许宇辉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脸色瞬间涨红如同猪肝,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讪讪地收回手,灰溜溜地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如同一个多余的道具。
侍者奉上清茶。袅袅茶香中,气氛却带着一丝无形的张力。
“陈,”梅利贝湛蓝的眼眸直视陈云,开门见山,带着王室特有的直接与不容置疑,“我们这次来,是为了那枚伯明翰造币厂的五分镍币。王室非常重视这枚承载着帝国早期工业历史记忆的珍品。你提出的‘以物易物’的条件,我们带来了诚意。”
她微微抬手示意。那位头发花白、气质儒雅的大英博物馆东方部主任,威廉·索恩博士,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厚重的平板电脑,打开,调出一份制作精良的电子图录。
“陈先生,”索恩博士的声音带着学者特有的严谨,“这是王室授权我们展示的部分藏品清单。包括中国瓷器、书画、青铜器、玉器……共计一百件。每一件都经过严格鉴定,传承有序,艺术和历史价值毋庸置疑。我们希望能从中挑选出令您满意的交换品。”
平板被推到陈云面前。屏幕上,一件件流光溢彩的珍宝图片滚动: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大罐、北宋汝窑天青釉洗、唐摹本《女史箴图》局部、商代青铜四羊方尊、战国龙形玉佩……每一件,都是足以让任何中国收藏家为之疯狂的顶级国宝!
许宇辉在角落里伸长脖子偷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
陈云的目光缓缓扫过屏幕,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动作从容不迫。
“梅利贝小姐,索恩博士,”他放下茶杯,声音清晰而平静,“这份清单,确实令人叹为观止。每一件都是华夏文明的瑰宝。”
梅利贝脸上露出一丝矜持的笑意。
“但是,”陈云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直刺梅利贝,“这些珍宝,是如何离开华夏的土地,最终成为贵国王室的收藏,我想在座的各位,包括这位许局长,都心知肚明。”
角落里的许宇辉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煞白。
索恩博士眉头微皱:“陈先生,历史有其复杂性……”
“历史再复杂,也掩盖不了掠夺的本质!”陈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火烧圆明园!敦煌藏经洞!八国联军的铁蹄!这些珍宝背后,浸染的是我华夏民族的屈辱与血泪!它们躺在贵国的博物馆里,被当作‘文化交流’的展品,却永远改变不了它们是被强盗掳走的赃物这一事实!”
他目光扫过那些面露尴尬或不满的外国专家,最后定格在梅利贝脸上:“梅利贝小姐,用这些本就属于我们的东西,来交换另一件同样属于我们的历史见证——那枚五分镍币,您觉得……这公平吗?这合理吗?”
船舱内死寂一片。只有陈云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磐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梅利贝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湛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被冒犯的愠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戳穿伪装的难堪。
“陈先生,”她的声音冷了下来,“请注意你的言辞!王室是带着最大的诚意……”
“诚意?”陈云嗤笑一声,打断了她,“真正的诚意,不是用抢来的东西做交易筹码!而是正视历史,尊重他国的文化尊严!”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声音带着一种沉入历史的苍凉:“你们想要那枚镍币,因为它承载着大英帝国工业革命的光荣。而我们想要那些流散的国宝回家,因为它们承载着华夏民族五千年的魂!”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扫过在场所有人:“那枚镍币,我可以给!但条件,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金石坠地:
“用你们手中的佛牙舍利塔来换!”
轰!
如同惊雷在船舱内炸响!
“佛牙舍利塔?!”梅利贝失声惊呼,脸色骤变!
“不可能!”索恩博士猛地站起身,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其他外国专家也纷纷变色,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抗拒!
角落里的许宇辉更是如同被雷劈中,张大了嘴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佛牙舍利塔!英国王室秘藏数百年的佛教圣物!传说中供奉着释迦牟尼真身佛牙的无上重器!其宗教意义和文化象征,远超任何世俗珍宝!王室怎么可能用它来交换一枚工业时代的镍币?!
“陈云!你疯了!”许宇辉终于忍不住,跳了起来,指着陈云厉声嘶吼,“你知道佛牙舍利塔是什么吗?!那是王室的象征!是圣物!你……你这是痴心妄想!是敲诈!”
陈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如同看一只聒噪的蝼蚁:“许局长,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许宇辉如同被掐住了脖子,后面的话硬生生噎了回去,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紫,羞愤欲死!
“陈先生,”梅利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和震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这个条件……太过分了!佛牙舍利塔……绝无可能!它是信仰的象征,是……”
“信仰?”陈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打断了她,“梅利贝小姐,当你们的祖先用枪炮轰开我们的国门,劫掠我们的寺庙,抢夺供奉着佛牙的圣塔时,可曾想过‘信仰’二字?当那尊凝聚着无数信徒虔诚的佛牙舍利塔,被当作战利品陈列在你们的博物馆里时,可曾有人尊重过它所承载的‘信仰’?”
他一步步走回长桌前,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梅利贝:“现在,你们告诉我它是‘圣物’,是‘信仰的象征’,不能用来交换?那么请问,那些被你们夺走的、同样承载着亿万华夏儿女信仰与精神的国之重器,又算什么?是可以随意估价、用来交易的‘商品’吗?!”
字字诛心!句句如刀!
梅利贝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索恩博士颓然坐下,老脸涨红。其他外国专家也纷纷低头,不敢直视陈云那锐利如刀的目光。
船舱内陷入一片难堪的死寂。只有窗外珠江的涛声隐隐传来,如同历史的呜咽。
陈云缓缓坐回主位,端起早已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梅利贝小姐,这就是我的条件。用佛牙舍利塔,换那枚五分镍币。”
“这是唯一的选择。”
“也是……对历史最起码的尊重。”
“你们……可以考虑。”
他将茶杯轻轻放回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那声音,如同最终的审判槌,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将陈云年轻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岳,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佛牙为筹,国宝归家。
这已不是交易。
这是一场关于尊严、历史与信仰的……无声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