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钱庄厚重的花梨木茶台前,空气仿佛凝固了。灯光在几位老人脸上投下凝重的阴影。
“飞龙半仙……”谭国华枯槁的手指几乎在颤抖,将那枚小小的银白合金样币反复摩挲,声音嘶哑,带着巨大的难以置信,“老夫……老夫活了快八十岁,经手的铜元过吨!只看过拓片,真品……这是第一次啊!”
宫本藏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抢过去,金边老花镜紧贴着币面,整个人几乎趴在上面:“真龙现身!这蟠龙纹……这‘SpEcImEN’标记……天佑中华!此等国宝竟能复现人间!这是改写货币史的铁证!”他激动得眼镜都滑到了鼻尖,声音如同破锣般颤抖。
邱展华虽是院士,主攻方向偏考古而非钱币,此时也难掩惊容。他虽未上手,但那独特的形制和英文铭文带来的历史冲击力依旧让他呼吸沉重:“国宝现世!意义重大!小陈同志,你这番机缘……了不得!”
唯有那唐装老者,依旧端坐如山,只是那双阅尽沧桑的浑浊眼眸深处,锐利的光芒如寒星一闪即逝。他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堆价值惊人的钱币,并未停留太久,反而最终落在了陈云放在茶台最外侧、用旧报纸裹着的那件污浊器物,以及塞在塑料袋角落那个不起眼的蛇皮袋上。
“小娃娃运气好,眼力更好。”老者声音苍劲,不带波澜,“这些铜钱,还有那个脏碗,都是宝贝。老头子好奇的是……你最后买的那堆破烂里,是不是还藏了什么?”
陈云心头微凛。这老者太敏锐了!他不敢怠慢,躬身应道:“老爷子目光如炬。还收了几件小杂件,觉得有些意思,还没来得及细看。”说着,他从蛇皮袋里倒出那堆小青铜器——夔纹小洗、蟠虺饰件、鱼符、几枚小铜印……以及最底层那个毫不起眼、沾满厚厚枯树皮般锈壳的圆形带盖小罐(奁)。
小罐滚落出来,轻轻磕在茶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显得异常沉重。
“哦?这个小奁倒有些年岁,锈壳这么厚。”谭国华职业病犯了,随手拿起那枚小巧的夔纹小洗欣赏起来,随口点评道,“这些杂件里,也就这洗和那个蟠虺纹的带扣还有点研究价值,战国晚期的坑口土沁……”他目光掠过那小罐,并未多留意。
宫本藏和邱展华的注意力也多半还在陈云那枚惊世骇俗的“飞龙半仙”和一堆“五羊壹仙”上,对这小件青铜奁兴趣不大。
然而——
“等等!”邱展华院士金边眼镜后的目光却骤然一凝!他放下手中正翻阅的资料,几乎是下意识地探手,将那个布满暗绿锈壳、毫无美感可言的青铜小奁小心翼翼地拿到了手中。“这器形……有点奇怪。”他指尖在厚实的锈壳上划过,眉头紧锁,带着学者的严谨和一丝疑惑,“如此小巧圆润的奁型,多见战国晚期至西汉早期王侯女子闺房用器,但西周至春秋也有类似贮物罐……只是……这锈壳……”
他用手指甲轻轻抠了抠锈壳边缘一处微小的裂纹。老锈极其顽固,如同真正的千年树皮,纹丝不动。
“邱院士,这玩意儿有什么不对?”谭国华见他神色异常,凑过来问道。
邱展华没有回答,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张老,您对物理现象最敏锐……请您看看,我感觉……它在发出一种特殊的磁场波动?”他将那小奁轻轻推向唐装老者。这位深藏不露的“张老”,显然身份极其特殊,连邱展华这样的院士都持晚辈请教的姿态。
唐装老者——张老,那双原本如同古井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色。他并未立刻去接,但陈云敏锐地捕捉到,老者放在桌下的右手拇指,正极其轻微地按压着自己左手腕脉附近一个点,那是一个古老的检测危险或异常的穴位动作!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不起眼的小奁上。
张老终于伸出布满老人斑、却异常稳定的手,轻轻拿起了那个青铜小奁。他没有像邱展华那样试图触碰锈壳,反而闭上双眼,仿佛在感知,又像是纯粹在体会它的分量和温度。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邱展华眼中疑惑更深。宫本藏和谭国华也屏住了呼吸。
突然!
张老猛地睁开双眼!
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爆发出堪比年轻士兵般的锐利精芒!他双手捧着那沉甸甸的小奁,猛地将其移动到桌上那盏明晃晃的老式铜座台灯正下方!
炽热刺眼的白光毫无保留地垂直照射在布满裂纹锈壳的小奁腹部!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透灵魂深处的奇异共鸣声蓦地响起!像是沉睡千年的机簧被强行触发!
紧接着!
就在那厚如树皮的锈壳下,一道仿佛蕴含着燃烧星辰般炽烈的金色丝线,猛然从一道微小的裂纹深处激射而出!
那金芒璀璨!锐利!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帝皇威严!瞬间刺穿了灯下浓厚的尘埃,将邱展华桌上摊开那份青铜器合金配比图表的纸张边缘,映照得纤毫毕现!如同一条被封禁千年的黄金虬龙骤然睁开了一只冰冷的竖瞳!
“嘶——!”
谭国华、宫本藏两人几乎同时倒吸一口冷气!骇然失声!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景象!
邱展华更是如遭雷击!霍然站起!金边眼镜都差点滑落!他死死盯着那道在强光下显出真容、纤细到极致却又仿佛蕴藏无尽力量的金线!瞳孔缩至针尖!
“金……库金线?! 内嵌鎏金?! 这……这工艺不是……不是绝迹了吗?怎么可能……在这样一件锈蚀如此严重的普通……”他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因为他瞬间意识到,这绝非普通器物!如此微小的形制,内嵌如此纯净霸道的库金线,岂是凡品?这工艺绝非春秋战国!甚至可能……指向更早的时代!指向失落的核心机密!
邱展华猛地抬头看向张老,声音因巨大的认知冲击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音:
“张老!这……这不会是……”
张老此刻脸上所有属于老人的暮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渊般的冷静和凝如实质的威压!他的手掌依然稳稳托着小奁,那道锐利的金芒在他指尖跳跃,如同握着某种活物!
他没有看邱展华震惊的面孔,反而抬起头,目光如同鹰隼般瞬间锁定在陈云那张年轻却过分沉稳的脸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穿透皮肉骨骼,直刺灵魂最深处!
空气如同凝固的铅块,沉重得几乎要将花梨木的桌面压塌!天下钱庄这百年老店厚重沧桑的气场,竟也被这老者和那诡谲小金奁散发出的无形威压所遮蔽!那道穿透尘埃锈迹、带着刺骨帝威的黄金光芒,在古董店昏黄的灯光下,无声地宣布着:
风暴,正围绕这枚来自黑暗深处的青铜小奁,悄然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