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傍晚，学生会大楼，夕阳比起往日来得稍早了些。
夏念清刚结束学生会的工作，从大楼里走出来，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肩膀。
秋意渐浓，傍晚的风已经带着些许凉意，他下意识地拉紧了外套的拉链。
“夏念清。”
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回头，看见谢月泠正从学生会大楼里走出来。
她今天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运动外套，拉链一丝不苟地拉到领口，头发依旧利落地扎成高马尾，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
“好巧。”她走到他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你要回家了吗？”
“正准备回去。”夏念清笑了笑，“你呢？刚忙完风纪部的事？”
谢月泠点点头，视线微微下垂，落在他的肩膀上：“你的伤，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上周在图书馆碰到你，看你行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基本恢复了。”
他活动了一下左肩，“我感觉现在和受伤前没两样。”
“那正好。”
谢月泠抬起头，琥珀眼眸闪烁，提议道，“时间还够，要不要去散打社练练？现在这个时间散打社已经没多少人了。
而且上学期末约好了我帮你加练，后来因为假期和养伤一直耽搁了。”
夏念清微微一怔，这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个约定。
他看着谢月泠认真的表情，不由得笑了：“好啊，正好活动活动筋骨，感觉身体都快生锈了。”
他拿出手机给夏灵溪发了条消息，说会晚一个小时回家。
收起手机时，他注意到谢月泠正安静地等着他，夕阳在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双淡漠眼眸里似乎藏着什么难以察觉的情绪。
去往体育馆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落叶在脚下发出沙沙的声。
“还未到社团招新日，今天散打社就来了不少新生打听。”
谢月泠突然开口，“女子组现在就已经收了四个人。”
“这么多？”夏念清有些惊讶，“我记得上学期总共才七八个。”
“嗯。可能是因为上学期大学联赛我们拿了名次，吸引了一些新生。”
她的语气平淡，但夏念清能听出其中细微的骄傲。
“看来你这个教练做得相当出色。”
谢月泠轻轻摇头：“是她们自己努力。我只是按照正确的方法指导而已。”
夏念清忍不住笑了。
但中途笑容忽然僵硬了一瞬，大学生联赛散打项目关注的人少，加上新城大学新生这个限制和未到招新日主动上门，再加上偏偏今日。
他不由想起了那则校花投票帖子。
[该不会吧？那男子组该不会？]
夏念清没多说什么，只希望自己想多了，看谢月泠那模样他实在不忍心说出这个猜测。
走进社团大楼时，果然如谢月泠所说，散打社已经空无一人，偌大的空间里只有几盏灯亮着。
“先热身。”谢月泠放下背包，开始做拉伸动作。
夏念清跟着她热身，注意到她今天的指导方式与上学期他记忆中的有些不同。
虽然依旧专业严谨，但在纠正他动作时，她的触碰变得格外轻缓。
“手臂再伸直一点。”她轻声指导，手指轻轻托住他的肘关节，然后迅速收回手，转身去拿护具。
在练习格挡动作时，谢月泠示范了一个标准的防守姿势：“像这样，手腕要绷紧，但不能太僵硬。”
夏念清试着模仿，她却突然上前，双手轻轻握住他的手腕调整角度：“这个角度才能有效防御，同时方便反击。”
她的指尖微凉，触碰却很轻柔。
有几次肢体接触后，夏念清发现，她总会不自觉地抿抿唇，耳尖微微泛红。
这在以前的训练中是从未有过的，过去的谢月泠在指导时从来都是直接了当，完全不会在意这些细节。
这让夏念清都不自觉有些不自在。
“今天就练些基础动作吧。”谢月泠递给他一对拳套，“你刚恢复，不宜太过剧烈。”
半小时多的训练下来，夏念清能明显感觉到谢月泠刻意降低了强度，动作也比平时柔和许多。
“休息一下吧。”谢月泠看了眼时钟，走到场边坐下。
夏念清在她旁边坐下，接过她递来的水瓶。
两人安静地喝着水，体育馆里只剩下他们轻微的喘息声。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并不是尴尬的那种。
夏念清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谢月泠却先说话了，声音比平时低了一些：“昨天…在我家，不好意思。”
夏念清转头看她，发现她正低头盯着手中的水瓶，耳尖明显泛着红晕。
“我那样突然的举动…一定让你很困扰。”她继续说，声音越来越轻，“是我招待不周。”
夏念清想起昨天那一幕，脸上也有些发热。
他清了清嗓子：“没事的，你不用道歉。其实…我后来就那么走了，也挺不好意思的。”
谢月泠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为什么不好意思？那不是正常的反应吗？根据社交礼仪，客人提出离开，主人不应强行挽留。”
夏念清被她这番一本正经的解释逗笑了：“好吧，你说得对。”
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谢月泠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水瓶的标签，似乎在纠结什么。
“其实，我后来查了一些资料…”她突然开口，但说到一半就停住了，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与什么作斗争。
“查了什么？”夏念清好奇地问。
谢月泠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摇了摇头：“…没什么。等我彻底搞明白了再告诉你。”
夏念清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他见到谢月泠居然会欲言又止。
[这个总是直来直去的女孩，什么时候学会了保留？]
“好啊，等你愿意说的时候。”他点头回应。
谢月泠似乎松了口气，转而说道：“那…关于你去我家做客的事。你可以再来一次吗？或者说…再给一次机会？”
她的语气很认真。
夏念清忍不住笑了：“月泠，朋友之间不讲什么‘给机会’的。你想邀请我，我很乐意去啊。”
谢月泠眨了眨眼，一个极淡的笑容在她唇角绽开，连她自己似乎都没有意识到：“是这样的…我明白了。”
夏念清看着她这个难得的笑容，心里某个地方轻轻动了一下。
“说起来，”他自然地接上话题，“假期你是住学校里还是住在外面的房子里？”
“平常都是住在学校，但这些天应该会回家。”
她顿了顿，“因为这个月父母可能会回来待几天。”
“他们经常不在家吗？”夏念清接着问道。
谢月泠点点头：“他们都是科研工作者，常年在各地的研究站。那套房子，更多是作为一个休息的据点。”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夏念清能听出其中的落寞。
“小时候，他们经常把我带在身边，在各个研究站之间辗转。”
谢月泠的目光望向远处，回忆着童年时光，“我没有固定的朋友，每个地方待不了多久就要离开。爸爸妈妈都告诉我要学会自强自立，后来我学会了独处，发现这样更简单。”
夏念清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们很忙，但对我很好。”
她继续说，目光望向远处，“只是他们的好，更多体现在提供最好的学习资源和物质条件上。比如那套房子，离图书馆近，方便我学习。”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轻了些：“那套房子我一个人也很少回去住，你偶尔能来做客也挺不错的。”
夏念清忽然明白了什么，“我会的。”
“孤独”的家庭环境、过早的灌输独立思想，导致了过早的独立和情感方面难有依赖，她只能通过观察和学习来与世界互动，而非情感交流，这奠定了她“冷面”的基础。
这不是冷漠，而是不擅长理解和表达复杂情感，因为没人教她。
那些严谨的习惯、直接的性格，或许都是在这种环境中形成的自我保护。
没有固定的朋友，就不必经历分别的痛苦；
凡事讲究效率和实用，就不必面对复杂的情感纠葛。
谢月泠转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少见的羡慕：“你的家，很不一样。”
“因为灵溪在？”
“不止。”她思考着，“有一种…温暖的感觉。即使只是去做客，也能感受到。”
夏念清笑了笑：“那丫头总是能把家里弄得井井有条的，但又很有生活气息。”
“这样很好。”谢月泠的嘴角微微上扬，“比冷冰冰的整洁要好。”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夕阳的余晖已然透过高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夏念清轻声说。
谢月泠摇摇头：“没什么。我说过，你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夏念清笑了笑，没有推辞继续问道，“一个人在家会觉得很冷清吧？”
谢月泠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她思考了片刻，像是在认真分析自己的感受。
“从物理温度上来说，室内恒温系统一直保持在最适宜的温度。”
她先给出了一个客观的回答，但随即语气有了微妙的变化，“但有时候…特别是下雨天，会觉得空间太大，回声很明显。”
这大概是她能表达“孤独”的最直接方式了。
夏念清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忽然想起上次和她在一起吃饭后，陪她回宿舍时她说过的话。
“我记得你上次说过。”
他回忆着过去的对话轻声说道，“你喜欢待在有人，但又不需要说太多话的地方。”
谢月泠转过头来看他，愣了一会似乎也在回忆，然后慢慢点头：“嗯。是的，我说过。”
“那…朋友呢？”他问道，“朋友会不会打乱你的规则？”
谢月泠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抿了抿唇。
“一开始是的。”她诚实地回答，“我不太明白该怎么和朋友相处。但是…”
她停顿了很久，久到夏念清以为她不会继续说下去。
“但是和你相处的时候，虽然有时候会觉得…混乱，”
她选择了一个中性的词，“但那种感觉不坏。就像…发现了一个新的物种，一开始不知道它的习性，但慢慢观察，慢慢了解，过程很有趣。”
夏念清被这个独特的比喻逗笑了：“所以我是你观察的新物种？”
谢月泠摇摇头，表情异常认真：“不。你是……特别的。”
这句话她说得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了夏念清耳中。
体育馆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远处吹来的秋风与落叶。
谢月泠说完后，似乎被自己的直白吓了一跳，迅速站起身：“该继续训练了。你的防守姿势还需要加强。”
夏念清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匆忙起身的谢月泠，回过神来不由失笑，“好。”
训练结束时，天色已暗。
两人收拾好东西，并肩走出体育馆。
秋夜的凉风迎面吹来，谢月泠不自觉地拉紧了外套的拉链。
这个小小的动作让她看起来比平时柔软了许多。
“谢谢你今天陪我训练。”夏念清说。
谢月泠摇摇头：“这是约定好的。而且……”
她顿了顿，“和你一起训练，比一个人有意思。”
走到分岔路口，夏念清要往左去地铁站，谢月泠则要回宿舍。
“周三的复查别忘了。”谢月泠突然提醒道，“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
“不用麻烦你了。”夏念清温和地打断她，“花瑾瑜已经说要陪我去了，当天举办新生晚会，学生会风纪部应该比较忙。”
谢月泠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指却微微收紧了握着背包带子的力道。
“好。”她简短地回答，然后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笔记本，快速写下一行字撕下来递给夏念清，“这是李副主任的出诊时间和诊室位置。他是我父亲的朋友，如果需要的话，可以提我的名字。”
夏念清接过纸条，上面是谢月泠一贯工整的字迹，还细心地标注了从医院哪个门进入最近。
“谢谢，这个很有用。”
谢月泠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住脚步，背对着他说：“那…下次你来我家的时候，我可以给你看我书房的收藏。”
这句话她说得很快，几乎有些匆忙，然后不等夏念清回答，就快步离开了。
“等等！”夏念清忽然想到什么，在她背后喊道。
谢月泠的脚步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头。
夏念清往前追了两步，声音在夜里格外清晰：“我想说，如果你觉得家里回声太大…呃…总之就是不想待在家里的时候，可以随时来我家坐坐。”
他说得有些急，像是怕她走远听不清，又像是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
谢月泠的背影似乎柔和了些，她侧过脸，轻轻“嗯”了一声，脚步比刚才慢了些，最终消失在转角处。
【谢月泠好感度80上升至86，状态：喜欢】
夏念清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手中的纸条还带着淡淡的墨水味。
回想一直以来的相处，这个看似冷漠的女孩，一直在以她自己的方式，小心翼翼地学习着如何与人建立联系。
而这个过程，意外地让人想要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