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无声滑开的暗门之后,涌出的寒风如同极地冰原刮来的死亡吐息,瞬间将仓库内弥漫的恶臭与混乱冻结!陆子铭离门最近,首当其冲,那寒气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他的皮肤、骨髓,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巨大的寒颤,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眼前是一条向下倾斜、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石阶。石阶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荧光。刺骨的寒气正是从下方汹涌而上,带着浓郁的硫磺味和一种……冰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金属腥气。
“嘶……好冷!”跟在后面的王婶和两个虫股东汉子也瞬间脸色发青,搓着手臂,呼出的气息瞬间变成白雾。
陆子铭肋下的硬皮账本处,传来一阵前所未有的、尖锐到极致的冰寒刺痛!这痛感不再是导航信号,而是纯粹的、强烈的危险警告!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冰锥,正抵在他的心脏上!‘墨璃!她在警告我!下面极度危险!’他心头剧震,但目光却死死锁定着幽暗的石阶深处——霜纹算式的核心坐标就在那里!而且,那股刺骨的寒意,与沈墨璃体内的寒毒同源!
“王婶,你们守在这里!堵住门!”陆子铭的声音被冻得有些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他不能让王婶他们跟着下去送死。
“陆掌柜!下面……”王婶看着那如同怪兽巨口的通道,脸上满是担忧。
“守着!”陆子铭打断她,深吸一口冰冷的寒气,强压下肋下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寒,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那条向下延伸的、覆满白霜的死亡阶梯。
每一步踏下,寒气都更盛一分。脚下的白霜被踩碎,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石壁冰冷刺骨,覆盖着厚厚的冰晶。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像吸入无数冰渣,刺痛着肺叶。硫磺和金属的腥气越来越浓,几乎让人窒息。
走了约莫二三十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但陆子铭的心却沉到了冰点。
这是一个巨大的、完全由坚冰构成的天然或人工开凿的地下空间!四壁、穹顶、地面,全是晶莹剔透、不知凝结了多少岁月的寒冰!冰壁内部,隐约可见被封冻的古老气泡和不知名的杂质,在黑暗中散发着幽蓝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冷光,将整个冰窖映照得一片诡异的幽蓝。寒气在这里浓郁到如同实质,空气似乎都因极寒而变得粘稠、滞涩。陆子铭感觉自己呼出的白雾瞬间就在眉毛、睫毛上凝结成了冰霜。
冰窖中央,矗立着一根巨大的、需要数人合抱的天然冰柱!冰柱晶莹剔透,散发着比周围更强烈的幽蓝光芒。而在那冰柱的核心位置,赫然冻结着一件东西!
当陆子铭的目光触及那件东西时,他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
那是一把乌木算盘!
算盘样式古朴,框架深沉,算珠圆润,在幽蓝的冰晶中,依旧能看出其油亮的光泽。尤其是那乌木的纹理,陆子铭再熟悉不过——这分明就是沈墨璃从不离身的那把心爱算盘!他曾在无数个夜晚,看着她纤纤玉指在这算盘上拨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噼啪”声!如今,它却被冰封在这极寒地狱的核心,如同一个被冻结的、无声的控诉!
“墨璃……”陆子铭喉头发紧,一股混杂着心痛、愤怒和强烈不祥预感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这把算盘为何在此?墨璃的寒毒,难道就是因为接触了此地的寒晶?!
他强忍着几乎要将血液冻僵的酷寒,一步步走向中央冰柱。肋下的刺痛感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如同无数冰针在疯狂穿刺,几乎要让他晕厥!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脚下的冰面滑溜异常。离冰柱越近,那种冰冷的金属腥气就越发浓烈,几乎令人作呕。
终于,他走到了冰柱前,离那冻结的算盘不过三尺之遥。幽蓝的光芒照亮了他苍白结霜的脸。他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想要触摸那冰封的算盘,仿佛这样就能触及墨璃痛苦的根源。
指尖还未碰到冰面——
冰柱内部,那把乌木算盘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唤醒,其中几颗算珠竟在绝对零度的冰封中,极其诡异地、极其轻微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濒死心脏的最后一次搏动!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狂暴的寒气如同冲击波般从冰柱中爆发出来!
“唔!”陆子铭闷哼一声,被这股寒气冲击得踉跄后退一步,肋下的账本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与此同时,他清晰地感觉到,远在小院中的沈墨璃,身体一定也承受了同样的冲击!
他咬紧牙关,稳住身形,目光死死盯着冰柱。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无意中瞥向了脚下光滑如镜的冰面——
冰面之下,幽蓝的光影扭曲晃动。但在那晃动的光影中,赫然倒映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并非陆子铭自己!而是站在冰窖入口处,石阶上方的阴影里!那人身形高大,穿着紧身的黑色夜行衣,但在冰面扭曲的倒影中,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夜行衣的下摆一角……竟有一块不规则的缺口!而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那人影垂在身侧的右手,正握着一柄狭长的刀!刀身的轮廓在幽蓝冰光的映照下,反射出冷酷的线条,刀柄末端的一个细节在冰面倒影中被放大、扭曲,却依稀可辨——那是两个被刻意铭刻上去的、扭曲的篆字:壬午!
壬午!绣春刀!锦衣卫!下摆缺角!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在幽蓝冰面扭曲的倒影中,轰然汇聚!
一股比冰窖更加刺骨的寒意,瞬间从陆子铭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结了!巨大的震惊和冰冷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抬头,看向冰窖入口!
那里,石阶上方的阴影里,空空如也!只有王婶紧张探头的半张脸。
黑影……消失了。
但冰面倒影中的景象,如同烙印般刻在了陆子铭的脑海里!真实得令人窒息!
“陆掌柜!没事吧?”王婶在上面焦急地喊了一声,声音在冰窖里激起空洞的回响。
陆子铭猛地回神,心脏狂跳如擂鼓!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再次扫过冰柱核心那把冻结的算盘,扫过脚下那面映出恐怖真相的冰镜。
‘锦衣卫…壬午年的绣春刀…叛徒就在外面!甚至…可能就在周记!甚至…就在陆家?!’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沈墨璃的算盘被冰封在此,她的寒毒,难道就是发现了这个叛徒的秘密?!
他不能再待下去了!那黑影随时可能返回!而且,这刺骨的冰寒和肋下账本传来的、与沈墨璃同步的剧痛,都在疯狂消耗着他的体力。
“王婶!快!把那半坛‘好东西’拿来!”陆子铭强作镇定,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那冰面倒影带来的震撼。
王婶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赶紧小心翼翼地把刚才泼洒剩下的、坛底还残留着一些粘稠卤汁和豆腐渣的瓦坛递了下来。
陆子铭接过那散发着“余威”的瓦坛,看着里面那点可怜的残渣,又看看面前巨大的、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冰柱。一个极其无厘头、又带着点报复性的想法冒了出来。
他屏住呼吸,用两根手指捻起一块冻得硬邦邦的、挂着白毛的臭豆腐渣,用尽力气,狠狠朝着那巨大的冰柱砸了过去!
“啪叽!”
那块冰凉的、散发着“核废料”气息的豆腐渣,精准地糊在了晶莹剔透的冰柱表面,像一块丑陋的狗皮膏药,粘在了绝色美人的脸上。
说来也怪,那粘稠、酸腐的臭豆腐渣一接触到极度冰寒的冰柱表面,竟像是产生了某种奇妙的化学反应!接触点周围的坚冰,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了一小块!形成一个小小的凹陷!一股微弱的白气嗤嗤冒起!
“咦?”王婶在上面看得目瞪口呆,脱口而出:“陆…陆掌柜,咱这‘香饽饽’…还能当化冰的‘暖炉’使??”
陆子铭也愣住了,看着那一点点融化的冰面。‘低温下某些有机酸可能降低水的冰点?还是蛋白质腐败产物充当了融冰剂?’这荒谬的念头一闪而过。他随即反应过来,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好东西!王婶,以后咱们的‘王记臭豆腐’,得加条新招牌:‘夏日制冷,冬日融冰,居家旅行,杀人越货必备良品’!”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吼了一嗓子,将瓦坛塞给王婶,“走!快撤!这地方不能待了!”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冰柱中沈墨璃的算盘和脚下那面映出黑影的冰镜,眼中是刻骨的冰寒。
两人迅速退出冰窖,费了好大劲才推动重新关上那沉重的已被冻住门轴的暗门,将刺骨的冰寒和那个可怕的秘密暂时封存在了身后。回到混乱渐息的仓库,陆子铭肋下的剧痛终于开始减弱,但心中的冰冷和杀意,却比那冰窖更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