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
冰冷的麻木感瞬间吞噬了整条右臂,陆子铭甚至没能感受到皮肉被强行撕裂的剧痛。仿佛那不是自己的手臂,而是被投入了万年玄冰的寒潭深处,连痛觉神经都被冻结僵死!只余下一股从肩窝毒箭入骨处疯狂滋长的、冰寒刺骨的吸力!那不是简单的失血,而是他全身的血肉精华、那维系生机的命火暖意,正被那恶账邪灵所化的脓毒箭矢贪婪地、暴戾地抽吸、压缩!
箭杆如同活体吸管,在他血肉中疯狂搏动!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滋…滋…滋”冰棱结晶声!肩窝的创口处,墨绿脓血混合着某种诡异的、闪烁金属光泽的黑色细小冰晶碎片,如同喷泉般涌出!这绝不仅仅是箭伤,是他的整个生命都在被强行充当这最后毒箭的养料与磨刀石!
“快啊——!”陆子铭的嘶吼带着破碎的血沫,五官因对抗那股冰寒的吸噬而扭曲变形,声音劈裂如断弦,“倒——!!!”
那端着蛋白浆糊碗的年轻暗哨,代号“灰隼”,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看着陆子铭肩窝那汩汩涌出的墨绿冰晶与瞬间惨白如纸的脸色,他眼中闪过巨大的恐惧——将手里的糊糊泼向陆少爷那恐怖的伤口?这简直是……但他瞬间被陆子铭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如同实质利刃刺穿犹豫的双眼彻底刺醒!这不是犹豫的时候,是最后的机会!
“灰隼”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牙关紧咬,手腕猛地一抖!碗中那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生机的乳白色蛋白糊浆,如同一道惨白的流星,对准陆子铭肩上那支仍在一伸一缩、拼命吞噬的毒箭箭杆根部泼去!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强行按进了半凝固的油脂!
白色的糊浆刚一接触到那墨绿色的诡异箭杆与疯狂流淌的脓血冰晶混合物,异变陡生!
想象中蛋白被毒液染污的场面并未发生,反而是那看似平静的白色蛋白浆,在接触毒箭的刹那,爆发出一种近似活物般的极致吸附力!
以泼洒点为中心,洁白的糊浆瞬间变得极度粘稠、胶着!它像是无数饥饿的白色蛆虫,以惊人的速度抱团,死死缠裹住箭杆根部!疯狂地吸附、吞食着箭杆上流淌下来的墨绿脓液!糊浆表面如同沸腾一般剧烈波动,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洁白的乳浊变成了一种极其晦暗、粘腻如淤泥般的深灰绿色!那是蛋白质中富含的硫基成分,正以自身为链网,悍不畏死地捕捉、束缚那些致命的汞毒分子!
更惊人的是变化发生在毒箭箭体内部!
那原本极其顺畅、如同毒蛇饮血的抽吸搏动,猛地一滞!
“滋!!!”
毒箭内部骤然爆发出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冰棱摩擦嘶鸣!如同无数根绷紧的琴弦被瞬间粗暴地崩断!
灰绿色的箭杆被蛋白糊浆裹住的部分,那些如同活体血管般搏动的纹路瞬间凝固!流淌的脓汁也像是遭遇了无形的壁垒,被迫堆积在那圈深灰色的蛋白浆“项圈”之后!那恐怖的自毁式吸力,竟然真真切切地被这股看似脆弱、却蕴含生命根本法则的蛋白锁链,强行扼住了咽喉!
但毒箭的反噬远超想象!它并未被彻底缚住,那源自《白寿录》和整个丙字库系统积累的污秽巨力,瞬间将矛头对准了这股突如其来的阻碍!
“呃啊——!”
陆子铭只觉得肩窝原本的冰冷麻木瞬间被两种恐怖的力量填满!一种是外来的、针砭骨髓的剧痛——那是蛋白糊浆在接触血肉脓毒后剧烈“沸腾”对抗引起的生理巨震!另一种,则是毒箭核心为挣脱束缚、强行加大榨取力度带来的灵魂撕裂感!仿佛有无数冰冷的毒爪在他肩窝处疯狂撕扯!他的身体猛地弓起,像一只被利箭钉住的虾米,喉咙里涌上大股腥甜的血沫!
同时,那箭头被阻滞的污秽箭体骤然膨胀扭曲!未被裹住的箭杆部分颜色瞬间加深,墨绿近乎发黑!一个肉眼可见的、巨大的鼓包如同怀胎怪胎般在箭杆中段迅速鼓起!鼓包剧烈震动,内部无数蝌蚪状的黑色字迹在墨绿脓液中疯狂冲撞,发出沉闷如擂鼓般的“咚咚咚”撞击声!仿佛一个被强行拘束的毒狱之魔正在疯狂挣扎冲撞,试图撑爆蛋白质形成的灰色牢笼!
这箭,要在他肩头爆开!释放出足以腐蚀万物的反噬毒云!一旦爆发,他与近在咫尺的“灰隼”将瞬间化为脓血,整个丙字库也将成为毒沼!
“压制它!!!”
另一个暗哨,代号“铁羽”,反应疾如闪电!在“灰隼”泼浆的同时,他已从腰间皮囊飞快抓出最后一点备用的蛋白粉粉末!根本来不及调和!在陆子铭肩头那墨绿脓箭鼓包即将撑爆蛋白质灰泥项圈的刹那,他将那捧白色粉末狠狠地、直接按在了鼓胀欲裂的箭杆鼓包之上!按进了那不断蠕动的深灰色蛋白粘泥之中!
噗!
白色粉末如同干燥的海绵,瞬间被那深灰绿色的蛋白质粘液吸收、浸润、包裹!粉末瞬间在粘泥表面结块,形成一层粗粝的外壳!而那剧烈震荡、试图撑爆的箭杆鼓包,被这两重(外层粉壳、内层糊浆)蛋白质锁链内外夹击,剧烈抽搐了几下,冲撞的“咚咚”声被强行闷住!那恐怖的膨胀势头,硬生生被遏制住了!
脓毒箭矢变成了一个插在陆子铭肩上、不断挣扎、却暂时被双重重锁束缚的“毒角”!
“拔!拔出来!!”陆子铭强忍着两种力量撕裂带来的剧痛和眩晕感,拼尽全力嘶吼。箭还在身上,锁链随时会被那暴戾的力量撑断!
拔?怎么拔?
那钉在骨肉深处的箭尖,如同活物根系!强行拔拽,无异于扯断半条臂膀!
“铁羽”眼赤如血,他猛地抽出随身的精钢短匕,不顾危险,一步抢到陆子铭身前!寒光一闪,匕首的目标不是毒箭箭杆,而是那缠绕毒箭、已经凝固成一团污秽疙瘩的蛋白质灰泥包裹层!
“灰隼!锁住创口!别让它跟着箭走泄毒!”铁羽吼着,手中匕首如电,不是切割,而是对着那块灰色粘泥与箭杆粘接最牢固的核心部位,狠狠撬去!他要将这作为“拔箭手柄”的凝固蛋白块,强行从肩窝骨肉的深创中撬离!
铿!锵!
匕首撬在蛋白块上,竟发出如同撬凿岩石的闷响!那凝固的蛋白质灰泥吸收了大量的汞毒杂质,硬得如同风化的铁渣!
铁羽手臂青筋暴起,每一次发力,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陆子铭身体剧烈的颤抖和牙关紧咬的咯咯声!更恐怖的是,随着匕首的撬动,原本被压制在蛋白块内部的毒箭核心再次疯狂躁动!鼓包虽然被粉壳强行禁锢住膨胀,但其内黑色蝌蚪般的字迹撞击力道却骤然加剧!灰黑色的蛋白块表面,随着铁羽的撬动开始出现了蛛网般的细小裂纹!
噗嗤…嗤…
一丝丝混合着墨绿脓浆和漆黑冰晶碎片的气息,如同毒蛇吐信,从裂纹中溢了出来!空气瞬间变得更加腥臭欲呕!
“灰隼”双目赤红,他猛地撕下自己半副前襟,死死按在陆子铭肩上创口周围还溢血的皮肉上!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死死压住!他要用自己的体重和那点布片,尽可能堵住可能的毒泄通道!但谁都明白,这是多么徒劳!
就在这时!
“咳咳…噗…”
伏在地上,充当着最后“人炉”弓弦的沈忘古,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如同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皮囊!他的胸腔发出一连串拉破风箱似的骇人喘咳,每一次咳喘,都喷出大蓬混杂着漆黑脓血和锈色尘埃的秽物!
他似乎耗尽了那一点被强行激发的最后元气。绷紧如弓弦的身体骤然松弛,如同断线的木偶瘫软在地。他那双赤红泛黑的死寂眼珠,极其怪异地向上翻动了一下,仿佛要穿透库顶的黑暗看向虚空某个位置,瞳孔里那冰冷的深黑死光如同油尽灯枯般迅速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乱不堪、仿佛亿万数字错乱交织的虚脱漩涡。
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响,艰难地转动着僵硬的脖颈,那张布满墨绿蠕行血管、溃烂流脓的脸,竟对准了陆子铭!他残破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急速念诵着什么无比繁琐、无比疯狂的东西。
铁羽和灰隼悚然看去——沈忘古那沾满墨绿脓血和砖屑的枯瘦手指,正以一种极其精准、极其癫狂的幅度,在冰冷的青砖地面上飞快地、无声地上下点动、摩擦!那绝不是无意识的痉挛!那种频率、那种节奏…
像极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账房,在用残肢,对着虚空,一遍遍地打着… 无声的生死算盘!
他在对账!他在清算!
清算这反噬毒浆的亏盈?清算自己即将燃尽的血肉?还是在清算闯进这场生死局的陆子铭,究竟是哪笔待收的烂账?!
沈忘古那无声的指尖算盘如同一个信号。
咔嚓!
“铁羽”手中的匕首终于撬下了最后一点顽固连接!
那团拳头大小、如同凝固毒瘤般的墨绿色蛋白疙瘩,连着大半截被凝固封死的毒箭箭杆,被他硬生生从陆子铭肩窝深处撬拔出来!
噗——!
一股滚烫的、混合着鲜红血液、乳白色碎沫和稀薄墨绿色的液体,如同小喷泉般从被强行撕裂开的肩窝创口喷涌而出!陆子铭眼前一黑,剧痛伴随着天旋地转的虚弱猛然爆发!
然而,这喷涌的血水却没有立刻被那脱离的凝固毒瘤“毒角”回吸!反而如同失去了源头的无根之水!那被“铁羽”抓在手中的灰黑色蛋白瘤兀自疯狂震颤,内部鼓包撞击声如闷雷,但箭尖处那股致命的吸力,被彻底断开了!
成了!人肉牢笼被卸下!锁链的锚点被转移了!
陆子铭的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鱼,软软地向后倾倒。“灰隼”眼疾手快,用身体死死顶住他下滑的躯干,手中按着撕裂创口的布早已被浸透!
就在此时,令人头皮炸裂的一幕发生了!
沈忘古那无声的“算盘动作”,戛然而止!
他的眼珠猛地翻白,全身剧烈地、毫无征兆地向上挺直!如同一条被钓离水面的死鱼!他那如同算账般精准点动的手指,死死抠进地面砖缝!
“呃——嗬——!”
一声混合了无尽怨毒、无边痛苦和某种诡异“释然”的嘶鸣从他喉咙最深处挤出!他的腹部如同吹气般瞬间高高鼓起!肚皮被撑得薄如蝉翼,皮肤下清晰地映出无数疯狂蠕动、纠缠的墨绿色纹路!那纹路闪烁着极度危险的幽光,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撕开皮囊,破腹而出!
“不好!毒源还在他体内!”陆子铭用尽最后一点清醒的意识嘶喊!
《白寿录》的本体毒源,根本未被完全抽离凝入那支毒箭!它一直深藏在沈忘古的身体深处,作为最后的核心!此刻,因为核心毒箭被强行剥离封印,“人炉”濒临崩溃,它要自主爆发!!!
铁羽瞳孔紧缩,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手中那块兀自剧烈跳动、裂纹密布,如同活体地雷的凝固蛋白毒瘤——“灰隼”的蛋白糊浆和他仓促按上去的干粉,只是勉强锁住了这支毒箭箭头和部分箭杆的力量!可真正的账簿毒灵核心在沈忘古腹中!一旦那里爆开,这里的毒瘤照样会被引爆!
必须毁掉沈忘古腹中的东西!在它彻底爆发之前!
铁羽瞥了一眼陆子铭肩窝还在喷涌鲜血的可怕伤口,知道这位少爷绝无再战之力。他眼中闪过一瞬凶狠的决绝!不再犹豫!铁羽猛地将那兀自震颤跳动、表面已布满黑色裂痕的灰绿色蛋白毒瘤(连同一小段箭杆),狠狠按向自己腰间皮囊中仅剩的蛋白粉末袋,粗暴地揉搓了几下,让粉末糊满毒瘤表面的裂纹,尽量延缓其爆裂!
然后,在沈忘古腹部膨胀到极限、薄薄皮肤下那墨绿毒光骤然大亮、一股粘稠、滚烫、带着新鲜血肉腥气的墨绿脓汁混合着细小的黑色账页碎片即将冲破束缚炸裂开来的千钧一发之际!
铁羽动了!
他如同离弦的箭,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扑向沈忘古!
不是去堵!也不是去挡!
他手中的精钢短匕闪耀着寒芒,刃尖所向,并非沈忘古心脏或头颅!
而是那如同怀胎十月、下一秒就要爆开巨大“毒账子宫”的——沈忘古那薄如蝉翼、映着墨绿毒光的——肚腹正中!
匕首化作一道银色闪电,在那粘稠毒浆冲破皮囊的瞬间,狠狠刺入、切开!
呲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湿厚油布的声音响起!
“噗——!”
无法形容的墨绿脓血混合着大片大片细小、染血的陈年账页碎片,如同决堤的污秽洪流,从裂开的创口喷射而出!铁羽避无可避,被这腥臭滚烫的脓血喷溅了满头满身!
同时,那被他强行按在腹部衣物里、还在疯狂挣扎冲撞、已经被蛋白质锁链和粉末勉强束缚住的毒瘤箭矢,因为铁羽扑击的力量和近距离受到沈忘古腹部毒源爆发最强烈的怨念冲击…
咔嚓!嗡——!!
蛋白毒瘤表面的黑色裂痕骤然扩大!一道极其刺目的、混合着墨绿与锈红的光芒瞬间点亮昏暗的丙字库深处!那剧烈挣扎的毒瘤猛地向内塌缩了一瞬——不是平息,而是更狂暴的毁灭释放前兆!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凝聚了整个毒账系统最终反噬之力的污秽核心,彻底引爆成吞噬一切的毒云!
“锁住啊啊啊!!!” 陆子铭双目充血,发出绝望的呐喊!
扑在沈忘古身上的铁羽,在被毒血淋头、几近窒息的瞬间,做出了一个近乎野兽的本能动作!他没有试图逃离毒瘤的爆裂范围,反而猛地将整个身体的力量压下去!他的手臂狠狠环抱住沈忘古腹部破开的巨大创口和被脓血糊住的毒瘤!用自己皮袍上粘附的最后一点蛋白粉末碎屑、用自己滚烫的体温、用全部的意志,死死地将那剧烈塌缩发光的毒瘤,连同一截凝固箭杆,强行压向沈忘古破开的腹腔内部!
以沈忘古的残躯为最后一层牢笼!用自己血肉相连的力量,强行将这即将爆裂的恐怖毒核,塞回那刚刚爆开的、正在剧烈喷射脓血的毒窟窿里!试图用爆炸物强行塞回爆炸源!用一具破败的尸体,去充当最后一道封印毒瘤的屏障!
轰!!!
一声如同闷鼓、又带着某种粘稠液体被强行挤爆的诡异巨响,在铁羽的身体和沈忘古腹部紧密贴合处沉闷地炸开!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浪,只有一股恐怖的无形波动!
噗!
铁羽和被他压住的沈忘古残躯同时剧烈一震!
沈忘古腹部那喷射的脓血骤然断绝!他整个肚腹部位肉眼可见地凹下去一大块!仿佛里面的脏器被那股爆发的能量瞬间搅碎!
与此同时,铁羽的后背衣衫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炸开!一个巨大的、由内而外炸裂开的破洞出现!破洞之下,后背的肌肉并非血肉模糊,而是呈现出一种诡异至极的青黑色石化状态!大片的皮肤和肌肉组织如同遭受了强酸腐蚀和急速冷冻的双重破坏,呈现出僵硬的碳化纹理!暗红色的血液带着细碎的墨绿色冰渣从中渗出!他浑身肌肉瞬间僵直,连痛呼都没能发出,只是口鼻中涌出大股混合着墨绿冰晶的黑色血沫!
他完成了那疯狂的镇压!以自身重伤为代价,强行将那外溢的毒瘤塞回崩溃的人炉中引爆!让两股同源的污秽毒力在沈忘古腹腔内相互对冲湮灭!将那足以毁掉整个内库的反噬脓云,强行压缩局限在了一具残破的尸骸之内!
库房深处那令人窒息的污秽邪气猛地剧烈动荡翻滚了一阵,像被强行打散搅拌的浓雾。
沈忘古那最后挺直的躯体如同烂泥般彻底瘫软下去,再无半点动静。他腹部炸开的窟窿变成一团静止的、混着凝固黑色血液和奇异墨绿内脏碎渣的狼藉,没有新的脓血流出。
铁羽的身体重重地压在沈忘古身上,后背巨大的青黑色石化伤口触目惊心,呼吸微弱到近乎停止。
那股无处不在的窥伺感消失了。
那如同地狱脉搏般的低沉抽吸声彻底消失了。
那令人灵魂刺痛的冰棱摩擦声永远沉寂了。
只剩下库房中弥漫的、似乎比刚才更加浓郁几分的陈腐血腥和脓液腥气,以及两处喷涌的血液滴落在地面青砖上的、越来越慢的“嘀嗒…嘀嗒…”声。
“少爷…少爷!”灰隼颤抖的声音在死寂中响起,他满手是血地抱着滑落下去、脸色惨白如纸、肩窝鲜血仍在缓慢流淌的陆子铭,惊慌失措。不远处,那两具叠在一起仿佛凝固的尸体,散发着死灭的气息。
陆子铭的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深渊边缘沉浮。肩窝撕裂的剧痛和那股被强行抽离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灰隼的呼唤仿佛从极远处传来,眼前的光景模糊摇晃。
忽然!
他模糊的视线聚焦在不远处——沈忘古那摊巨大的、凝固的腹部创口污秽中。在混浊的墨绿色脓血、黑色凝固血块和疑似脏器腐渣的混合物上,有什么东西在昏暗的火折子微光下,反射出一点奇异的光泽?不是金属,也不是冰晶…更像是…某种细腻的纤维?
仿佛被直觉牵引,陆子铭强撑起一丝精神,艰难地抬起未受伤的左臂,颤抖着指向那滩污血。
“灰…灰隼…去…看…看那…那是…”
灰隼顺着陆子铭手指的方向,强忍着恐惧和恶心,用匕首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堆粘稠污秽。在沾满墨绿脓血的黑色脏块下方,赫然压着一小撮极为眼熟的颜色!那是…
一种颜色比普通麻纸更深沉、更厚重、带着一种年代感的柔韧黄麻纸边角料!正是之前账房里惯用账簿的底页材质!
纸被污血浸透了大半,却未完全烂掉。边缘极其不规整,像被什么东西撕咬吞噬过。在几处没有完全被污血覆盖的纸张内部,隐隐透出几行模糊的黑色字迹!那字迹细小如蝇头,排列却极其工整密集!绝非沈忘古濒死时那种无序的符号!而是清晰可辨的、一行行排列整齐的…人名?!
每一行后面,似乎还跟着几个更加模糊的数字和日期!
“姓…姓名的…册子?!”灰隼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陆子铭那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混杂着彻骨寒意与意料之中的惨然。
《白寿录》…它的本体…原来一直就在沈忘古腹中吗?
以人身为函,以血肉为账册!
它不仅吞噬精血,还将那些被榨干的生命姓名作为祭品记录在册?!
更让他心头如坠冰窟的是——刚才毒箭脱离、毒瘤被强行压回爆开的那一瞬间,那股弥漫开来的、被锁在尸骸中的毒力……
那种极度压缩、狂暴混乱后又强行平息的感觉……
就像…
就像一本账册在最后一笔勾销后的…尘埃落定!
它在清算…清算那些即将毁灭的“死账”里最后的人名?!还是清算沈忘古这个行刑者兼祭品的…最后一笔付出?!
陆子铭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如同耗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的遗言:
“它…也在…核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