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要是敢向吴青开枪，就坐实了他公报私仇的铁证，到时候田中六这个老家伙绝对不会放过他，搞不好自己的性命也得交代在这里。
可田中六已经缓缓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对那个宪兵说道：“让黄金荣进来。”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还有，把这里收拾干净。”
说完，他看了一眼沙发上的吴青，语气听不出情绪：“吴桑，你的嫌疑还没有完，一会你必须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谁也保不了你。”
吴青没有说话，只是缓缓闭上眼，眼角有一滴血混着泪，悄悄滑落。他知道，这平静的背后，是两个战士用生命换来的。他们的名字，他记住了——赵二牛，吴彪。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带着一股外面的风，裹挟着青帮弟兄身上的烟草味和煞气。黄金荣穿着一身藏青色绸缎马褂，居中而立，身后跟着七八个青帮各堂口的老大，个个面露怒色。
人群后面，徐老倪挤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到沙发上满身是伤的吴青，眼圈瞬间红了，几步冲到跟前，声音发颤：“吴哥！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吴青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虚弱却清亮的笑：“死不了。”他直了直身子，后背的伤口被牵扯，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却依旧抬眼看向田中六，“司令官阁下，青帮的主事人都在这儿了。您有什么疑问，尽管问。”
他转向黄金荣，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黄老板，前阵子八月十五，我向您借过五百名弟兄，去租界处理小刀会的事，没错吧？”
黄金荣摸着大肥脸，重重点头：“没错。吴老弟开口，我黄金荣岂能推辞？不仅给了五百，还多派了五十个好手，都是堂里最能打的。”他的声音洪亮，故意说给田中六听，“那天晚上，弟兄们都是跟着吴老弟的人走的，全程听指挥，绝无差错。”
“有人说，当晚队伍里混进了生面孔。”吴青话锋一转，看向徐老倪，“老徐，你跟司令官说说，那些‘生面孔’是怎么回事。”
徐老倪往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声音朗朗：“回司令官的话，那天晚上吴哥怕人手不够，除了青帮的弟兄，还请了斧头帮的兄弟帮忙。
本来黄老板这边人够了，可斧头帮那边已经说好，定金也付了，总不能让人家白跑一趟。人多好办事，就一起带上了，都是斧头帮的弟兄。”
田中六的眉头微微舒展，看向桥本熊，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桥本熊的脸涨得通红，刚要辩解，就被田中六抬手制止了：“去，把斧头帮的帮主叫来。”
宪兵领命而去，办公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吴青对徐老倪使了个眼色，又看向田中六：“司令官，可否借电话一用？我想跟租界的威廉姆斯领事核实件事。”
徐老倪看向田中六，等他点头，才快步走到桥本熊的办公桌前，拿起电话递过去。吴青接过听筒，手指因为失血有些发颤，却稳稳地拨了号码。
电话接通后，他直接说道：“威廉领事，我是吴青。”
那头传来威廉姆斯略显惊讶的声音：“吴先生你好有事吗”
“我只问您几个问题。”吴青打断他，语气冷静，“中秋节那晚，我请你们领事馆的人进餐，全程是否都在您的视线里？中间有没有离开过？”
威廉姆斯顿了一下，答道：“是的，您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中途没有离开过。”
“那孤军营的国军是怎么跑的？”吴青追问，声音陡然提高。
威廉姆斯的声音透着尴尬：“是……有人冒充领事馆的人，拿着我签发的批条，给守卫送了掺了迷药的食物，把人迷倒后人都跑了。”
“送食物的人，是什么样的？是我的人吗？是中国人吗？”吴青步步紧逼，每一个字都像敲在铁板上，“你们查清楚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威廉姆斯才支支吾吾地说：“查……查了。送东西的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据说冒用了领事馆办事员的身份，但我们核实过，那位办事员当晚在家，没有出门……”
“也就是说，你们没查到任何证据，证明是我干的？”吴青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威廉领事，我只要你一句话：你能确定是我吴青做的吗？有证据吗？”
威廉姆斯彻底沉默了。他手里捏着那份被冒用的批条，上面有他的签名，简直和他的一模一样，这让他百口难辩。
“看来，领事先生是答不上来了。”吴青冷笑一声，“既然如此，这事就与我无关。”他“啪”地挂了电话，目光扫过田中六和桥本熊——两人正戴着耳机，把刚才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司令官听到了？”吴青把听筒放回座机，“我当晚在领事馆，半步未离，怎么可能去救孤军营的人？”
还有你们刚才也都听到了，他们是领事馆的办事员，这里的事情就不用我明说了吧。
他转向桥本熊，眼神像淬了冰：“桥本大佐说我用货船把人运出上海？”不等对方回答，又看向徐老倪，“老徐，近一个月，咱们商行有走货船出过货吗？”
徐老倪立刻答道：“没有！然后眼睛飘了一下桥本熊，这阵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有人查咱们的货，老客户都被吓跑了，这个月除了月初走了几车陆路的货，水路的船一直停在码头没动过。别说运人，连包棉花都没运过！”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这是进出货记录，司令官要是不信，可以派人查。”
吴青看着田中六，摊开手：“您看，这就是所谓的‘证据’？”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粗声粗气的山东话：“谁找俺？”一个铁塔似的大汉跟着宪兵走进来，正是斧头帮帮主林天。
他看到屋里的阵仗，也不怯场，抱了抱拳，“俺是斧头帮林天，请问谁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