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真是这样,那问题就严重了——敌人竟然能摸到戒备森严的军火库,还安放了炸弹,这意味着他们的防御就像纸糊的一样。
汽车在颠簸的路上飞驰,离爆炸点越近,路况越差。前面的路被倒塌的断墙堵住了,几个鬼子正拿着铁锹清理,可进度慢得像蜗牛。三本武夫推开车门跳下去,不顾副官的阻拦,踩着碎石和玻璃碴往前跑。
爆炸的核心区域已经变成了一片火海,黑色的浓烟滚滚往上冒,把太阳都遮得看不见了。原本整齐的库房只剩下几堵歪歪扭扭的残墙,露出里面烧焦的梁木。
几辆还没被炸烂的卡车烧得只剩空架子,轮胎早就化了,钢圈扭曲成奇怪的形状,车斗里的弹药箱变成了一堆黑炭,偶尔有没爆炸的子弹被高温引燃,发出“噼啪”的脆响,带着火星蹦起来。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有的被烧得缩成一团,像块黑炭;有的缺胳膊少腿,露出白森森的骨头;还有的被倒塌的钢筋压住,只露出一只穿着军靴的脚,靴子上还在冒烟。血腥味、烧焦的肉味和火药味混在一起,形成一股让人作呕的恶臭,即使戴着口罩也挡不住。
几个幸存的鬼子士兵坐在地上,有的抱着头发呆,有的用袖子擦脸上的黑灰,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看见三本武夫过来,他们像是被针扎了似的,慌忙想站起来,可腿一软又跌坐回去。
“怎么回事?”三本武夫抓住一个看起来还能说话的士兵,声音因为紧张而嘶哑,“最先爆炸的是哪个仓库?当时谁在附近?”
那士兵张了张嘴,露出被烟灰熏黑的牙齿,嘴唇哆嗦着说:“不……不知道……就听见‘轰隆’一声……然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太君,小田……小田刚才还跟我说话,现在……现在找不到了……”
三本武夫松开他,环顾着这片废墟,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远处的火还在烧,浓烟呛得他直咳嗽,每咳一下,胸口就像被捶打一样疼。他知道,田中六的命令就像悬在头顶的刀,三个小时根本查不出什么,可他不敢违抗。
“给我搜!”他猛地提高声音,对着周围的士兵喊道,“一寸一寸地搜!找爆炸的残留物!找目击者!挖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原因!”
可现在鬼子士兵哪里有时间去查,仓库里还在燃烧着大火,救火还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去干什么调查。
三本武夫站在仓库外面看着冲天的火光,突然觉得一阵绝望。
他不知道这场爆炸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向田中六交代。他只知道,今天过后,要么有人替他顶罪,要么,他真的要提着脑袋去见那个暴怒的司令长官了。
火还在烧,爆炸声虽然停了,可燃烧的噼啪声、重物倒塌的闷响和偶尔响起的零星枪声(大概是子弹被引燃),在空旷的废墟上回荡,像是在为这场灾难奏响一支诡异的哀乐。
而在这片狼藉之外,上海城的某个角落里,吴青正望着远处的火光,嘴角悄悄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此时的三本武夫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休息过,大火终于救灭了,他踩在还带着余温的瓦砾上看着周围的场景。
焦黑的木梁像扭曲的骨架支棱在废墟里,空气中弥漫着桐油燃烧后的刺鼻气味,混着弹药残留的硝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他弯腰捡起一块变形的金属片,指尖触到的温度让他猛地缩回手。
“搜!给我仔细搜!”他对着身后的几个鬼子兵吼道,军帽下的额角暴起青筋。
他带来的宪兵缩着脖子,用刺刀在瓦砾堆里胡乱扒拉,刺刀碰到烧熔的铁块时,会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可翻来翻去,除了烧得只剩半截的木箱、黏在地上的布料灰烬,连半片能看出原样的炮弹壳都找不到。
三本武夫走到仓库最深处,那里原本是仓库负责人井上上尉的值班室。
现在只剩下塌了一半的土墙,墙角堆着几截碳化的桌椅腿。
记得两天前他来检查时,井上还在这里给他泡过茶,青瓷茶杯放在靠窗的木桌上,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杯沿上,晃得人眼睛发花。
可现在,连那扇窗都成了黑窟窿,海风灌进去时,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暗处哭泣。
“长官,这边有发现!”一个士兵突然喊道。三本武夫几步冲过去,只见对方手里捏着一张蜷曲的纸片,边缘已经烧成了焦黑的波浪状。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纸片却在指尖碎成了几片,只剩下中间模糊的几个字——“今日清点……”后面的字迹早已被火焰舔舐得无影无踪。
他蹲下身,手指在碎纸周围的灰烬里摸索。指尖触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扒开浮灰一看,是枚黄铜纽扣,上面刻着的樱花图案已经被烧得模糊不清。
这是仓库军官制服上的纽扣,可除了这个,再无他物。
太阳慢慢爬到头顶,毒辣的阳光晒得废墟蒸腾起热气,混着焦味让人头晕。
几个士兵搜得不耐烦,开始敷衍地用刺刀挑着石块,嘴里嘟囔着听不懂的抱怨。三本武夫踹了一脚旁边的断柱,断柱上的炭灰簌簌往下掉:“废物!再找不到线索,所有人都去禁闭室待着!”
吼声刚落,西边突然传来一阵哗啦声。一个士兵趔趄着从一堆瓦砾后跑出来,手里举着个烧变形的铁皮盒:“长官!这个盒子是密封的!”三本武夫眼睛一亮,几步冲过去抢过铁皮盒。
盒子还有些发烫,他用军靴踩着盒盖用力一碾,盖子“啪”地弹开,里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一层厚厚的黑灰——大概是装文件的,现在连纸灰都成了粉末。
他把铁皮盒狠狠摔在地上,盒子在瓦砾上滚了几圈,发出沉闷的响声。
汗水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滴在焦黑的土地上,瞬间就被吸干了。他突然想起井上上尉的样子,那个总是佝偻着背的小个子,每次汇报工作时都攥着个厚厚的笔记本,说要把仓库的每颗钉子都记下来。那本笔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