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口蒸腾的热气里,吴青攥紧了手中的竹筷。瓷碗里的粥早没了热气,他却仍机械地用筷子搅动着,像是要把满腔愤懑都绞碎在这方寸之间。旁边坐着的三头畜牲的身影正大快朵颐,油腻腻的汁水顺着他们咧开的嘴角淌下,沾污了军衣领口。
“这时那个小岛沐竖起大拇指:呦西,这个大大的好吃!”为首的桥本小鬼子将一笼生煎包整个往嘴里塞,鼓胀的腮帮子活像偷吃粮食的田鼠。
蒸笼摞得足有半人高了,每掀开一层,蒸腾的热气中都裹挟着肉香与他们放肆的哄笑声。
摊主张大爷弓着背立在煤炉旁,布满老茧的手捏着蒲扇轻轻摇晃,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心疼与隐忍。
“又上了四笼生煎包,太君,您几位慢用……”老人的声音细若蚊蝇,却在得到的白眼与呵斥中戛然而止。
他佝偻着身子,将空蒸笼一个个摞起,指甲缝里还沾着面粉,却怎么也擦不去额角滚落的汗珠——那汗珠里,不知掺了多少辛酸。
“这三个畜牲!”吴青在心里暗骂,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此刻,三人却大快朵颐,全然不顾旁人的痛苦。
终于,三头鬼子打着饱嗝起身。领头的桥本抹了把油乎乎的嘴,随手将烟头弹进了那碗没有动过的粥里。
然后瞒住的摸着肚子三人大摇大摆地离开,连头都没回,仿佛这整条街都是他们肆意妄为的乐土,从头到尾都没有给钱的意思。
大爷看鬼子走后,叹了口气走到桌子前,收了笼屉后看到那碗粥,颤抖的伸出手小心的把烟头从里面捡了出来,然后嘴里说了一声造孽,一仰头把这碗粥自己喝了下去。
“大爷,他们常来?”吴青轻声询问,目光却死死盯着慢慢走过马路,三头鬼子的背影。
大爷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苦笑,苍老的声音里满是疲惫:“也不是天天了,一个月要来个十几次吧。
吴青不解的问道,大爷你明知道在这里开一个小摊,会有这样的结果,赶忙非要在这里开呐。
老人叹了一口气:小兄弟你以为我想啊,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办法?”他颤巍巍地指了指身后那间破旧的平房,墙皮斑驳,窗户上的玻璃也缺了几块,“这是祖上传下来的房子,地段不好,又租不出去。
我年纪大了,干不动重活,想着摆个小摊,好歹能换口饭吃……”老人的话越说越轻,最后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吴青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元,悄悄压在碗底。站起身时,他拍了拍老人的肩膀:“大爷,钱在碗底。
您多保重。”说罢,他转身跟上那三个渐行渐远的身影,脚步沉稳而坚定,眼中闪烁着冷峻的光芒。
弄堂里,煤炉还在燃烧,生煎包的香气依旧飘散,只是多了几分肃杀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青砖路上蒸腾着暑气,吴青垂眸扣上灰布长衫的铜扣,刻意放缓的脚步与皮鞋敲击石板的声响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三头鬼子摇摇晃晃地走着,军刀鞘不时磕在电线杆上,惊得梧桐树上的蝉发出刺耳的鸣叫。
每当他们伸手去扯路过女子的发辫,街道便泛起一阵惊慌的涟漪,旗袍下摆与竹篮碰撞出细碎的慌乱,吓得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躲得他们远远的。
三头鬼子一直在街上瞎逛,一直到正午三个鬼子优先的来到了一家酒楼,这家酒楼装饰豪华考究,朱漆门楣下,桥本三人踩着军靴走进酒楼。
吴青立在街对面的阴影里,望着鎏金匾额下晃动的珠帘,这家酒楼吴青非常的熟悉,师傅活着的时候吴青经常的来这里,因为师傅非常喜欢这里的本帮菜,尤其是这里的八宝鸭还有扣三丝,师傅他老人家就喜欢这一口,所以吴青会经常来这里买几个菜回去孝敬师傅。
这里的掌柜还有伙计他都非常的熟悉,包括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的李淼,这里的人也都认识,所以吴青没有敢跟进来,怕引起鬼子桥本的怀疑。
客官里边请!茶楼伙计的吆喝惊散了思绪,是的吴青进了对面的茶楼。
他拣了临窗的竹椅坐下,青瓷盖碗里碧螺春的热气氤氲而上,却掩不住对面酒楼飘来的酒菜香气。
透过茶雾,他看见桥本扯松军装领口,油腻的手指正戳着酒单说着什么。伙计哈着腰斟酒时,后颈的汗顺着脊梁滑进蓝布短衫。
上菜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也许是掌柜特殊吩咐过的结果。
菜上齐后三头鬼子开始大吃起来,就在这时一个人进入吴青眼中。
吴青看到这人握茶盏的手顿了顿——侯三歪戴着巴拿马草帽,太阳穴的仁丹膏药在阳光下显得那么的滑稽。
丝绸长衫下摆沾着昨夜的酒渍,身上背着鬼子的王八盒子手枪随着他点头哈腰的动作前后摆动着。
桥本太君,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女儿红!侯三的谄媚声穿透茶楼雕花窗棂,他指尖的翡翠扳指碰得酒壶叮当响,东洋料理哪有咱本帮菜够味儿?
那个狗腿子样子,真的让吴青作呕,吴青的指甲掐进竹椅扶手。
吴青清楚的记得去年寒冬,正是这个畜生带着便衣队踹开棚户区的破旧门板,将里面的一位少女抢走,最后被卖到春华楼里,成为了一名娼姬。
就因为这位姑娘曾经因为没钱给家里的老人看病,借了侯三一块大洋。
后来再一次吴青请青帮兄弟吃饭时,其中有一个兄弟唉声叹气,独自一个人喝闷酒,吴青一打听才知道,侯三带走的姑娘正是这位兄弟的相好。
吴青一时气不过带人找到这个侯三狠狠的收拾了这家伙一顿。
打的这家伙半个月没有下了床。
此刻,侯三正往桥本杯里倒酒,两人熟悉的程度,好像非常亲密的老友。
茶楼里零星的茶客嗑着瓜子闲谈,却无人注意到窗边吴青绷脸上紧绷着的表情。
吴青将茶盏重重搁在竹几上,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在深褐色的木纹上蜿蜒成一条暗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