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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烛火通明。

皇帝搁下朱笔,修长的手指重重按压着发胀的眉心。

奏折上那一行行朱批,红得刺眼。

远不如那日午后,甄嬛指尖蔻丹的颜色来得鲜活。

他想起了那双总是含着三分怯、七分情的眼睛,和那声仿佛能钻进骨子里的“四郎”。

皇帝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泛起一丝自己都未察得的笑意。

可这笑意,在触及桌角那方和田暖玉镇纸时,瞬间凝固,如同被寒冰冻结。

只因他想将此物赏给甄嬛,太后便能以“祖宗家法”四个字,在他耳边念叨整整半个时辰。

一股无名邪火“噌”地从心底窜起,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发闷。

“朕宠幸个嫔妃,倒像是犯了弥天大罪!”

压抑的低喝,在空旷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清晰。

一旁的苏培盛眼皮猛地一跳,连忙躬身上前,手脚麻利地换了杯滚热的新茶。

“皇上息怒。”

皇帝冷哼一声,指尖在那暖玉镇纸上重重一敲。

“叩!”

那声音沉闷,如同敲在他的心上。

“一个破镇纸,也值得太后她老人家,耳提面命!”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像要挥散这满殿的压抑。

“什么雨露均沾,什么祖宗规矩,朕看这后宫,马上就要被她们拧成铁桶一块了!”

苏培盛低眉顺眼,大气都不敢出。

但他心里门儿清。

皇上这是借着镇纸发作,真正不满的,是那些盘根错节、试图操控君王的势力。

尤其是那位莞常在,因着那张酷似纯元皇后的脸,皇上动了几分真心,便立刻被人当成了靶子,处处掣肘。

这天底下,最不能让皇帝动真心的,就是皇帝的女人。

苏培盛不敢接这话,只能在心里无声叹气。

皇帝胸中的火气,渐渐被一股更深、更无力的烦闷所取代。

皇后是规矩,是责任,是一本永远翻不到最后一页的治国策论。

华妃是麻烦,是烈火,是一团随时能将人灼伤的欲望。

而甄嬛……

曾几何时的解语花,如今也成了规矩和麻烦的集合体,身后牵扯着无数双眼睛。

烦。

真的烦。

他忽然间,毫无征兆地,想起另一番滋味。

不是御膳房的山珍海味,也不是精心调配的奇巧香料。

就是一碟子普普通通,甜得恰到好处的桂花糕。

以及,那种能让人卸下所有防备,不必思考,不必权衡的安宁。

那个叫孙妙青的常在。

温顺,恬淡,不争不抢。

像一缕江南雨后的清风,无声无息地吹进人心底,不带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朕乏了。”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出去走走。”

他丢下这句话,便猛地起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

苏培盛心里一凛,连忙取了件玄色大氅,小跑着跟了上去。

夜风清冷,带着深秋的寒意。

皇帝负手前行,一言不发,龙袍的衣角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没说去哪儿,苏培盛便不敢问。

君王的心思,如无底深渊,只能跟,不能猜。

不知不觉间,一行人竟停在了景仁宫外。

皇帝的脚步顿了顿,眉心微蹙,似乎有些抗拒,但终究还是抬脚走了进去。

景仁宫内,皇后正拿着一把小巧的银剪,修剪着一盆长势极好的君子兰。

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精准,端庄,分毫不差。

“皇上驾到——”

太监的唱喏声划破了殿内的宁静。

皇后稳稳地放下银剪,脸上那份沉静瞬间化为恰到好处的温婉笑意,起身相迎。

“皇上日理万机,深夜至此,定是乏了。”

她亲自为他奉上热茶,声音柔和得像一汪看不见底的春水,能溺毙所有情绪。

皇帝接过茶盏,温热的杯壁传来一丝暖意,他却只是摩挲着,迟迟没有喝。

这茶香,清幽雅致。

一如皇后的为人。

永远得体,永远正确,也永远……无趣。

是供在神龛上的牌位,只能敬,无法亲近。

皇后将他所有的细微表情都看在眼里,却只柔声劝道:“皇上若是觉得心烦,不妨看看这花草,什么都不去想,心思自然就静了。”

皇帝抬眼,深深地看着她。

灯火之下,她的侧脸温婉贤淑,是一国之母最完美的仪态。

可这份滴水不漏的“贤德”,此刻却像一根最细的软针,不致命,却扎得他心里隐隐作痛。

“皇后总是这么妥帖。”他的声音平淡无波。

皇后脸上那副千年不变的端庄笑意加深了几分:“这是臣妾的本分。皇上是天子,臣妾是六宫之主,自当为皇上分忧,替后宫的姐妹们着想。”

她说着,不着痕迹地朝剪秋递了个眼色。

很快,敬事房的太监躬着身子,碎步跟了进来,手里高高捧着一个银盘。

盘中,整整齐齐地码着一排绿头牌。

那森然的绿意,瞬间冲散了殿内最后一丝温情。

只剩下君王的责任,和冰冷的规矩。

皇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好一个“为后宫姐妹们着想”。

他前脚刚因为一个镇纸被太后念叨“雨露均沾”,她后脚就把这“雨露均沾”的实物摆到了他面前。

这不是贤惠。

这是示威。

这是在提醒他,逼着他,履行一个叫做“天子”的义务。

皇后仿佛没有看见皇帝骤变的脸色,亲自上前,用白皙的指尖,拈起一枚被打磨得格外光亮的牌子。

“华妃妹妹宫里新得了几匹上好的蜀锦,眼巴巴盼着皇上过去瞧瞧新鲜呢。”

她的指尖又滑向另一枚崭新的牌子。

“莞常在是新人,性子又敏慧,皇上也该多去看看,免得她受了委屈。”

她甚至提到了沈眉庄。

“沈贵人性子沉静,最是安分懂事,有这样稳妥的人在身边伺候,臣妾心里也踏实。”

每一句话,都体贴入微,无懈可击。

华妃,年羹尧。

莞常在,那张脸。

沈贵人,济州协领。

皇后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包裹在华美丝缎里的绣花针,精准地刺向他最不耐烦的地方。

她字字句句都是“贤德”,可这贤德的背后,是密不透风的算计和掌控。

他心中那股烦闷的火,烧得不旺,却灼人。

发作?

他若是发作,便正中皇后的下怀。她最擅长的,就是在他的雷霆之怒下,摆出那副委屈隐忍又顾全大局的模样,让他一拳打在棉花上,最后还得反过来安抚她这位“六宫之主”。

没意思。

皇帝忽然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

他嘴边竟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那笑意极淡,却让皇后精心维持的温婉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他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仿佛在欣赏一出排演了千百遍的木偶戏。

“皇后说得对。”

皇帝的声音很轻,却让一旁的苏培盛和剪秋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皇后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一分,正要顺势再说些什么,却听皇帝慢悠悠地接了下去。

“朕为国事操劳,后宫这些琐事,有皇后打理……”

他顿了顿,像是在细细品味这两个字。

“……朕,省心。”

省心。

这两个字,比任何雷霆之怒都让皇后觉得心头一梗。

她所有的铺垫,所有的暗示,所有的步步为营,在他口中,竟只化为了“省心”二字。

仿佛她不是在行使六宫之首的无上权力,而只是个替他处理杂务、图个方便的大管家。

皇帝的指尖在空中虚虚一点。

最终,落向了那枚最不起眼的,沈眉庄的牌子。

“那就听皇后的吧。”

他甚至懒得再多看那盘子一眼,仿佛那是什么会污了眼的东西。

他转头对那躬着身的敬事房太监吩咐,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晚的夜宵是哪道点心。

“去咸福宫。”

说完,他看也不看皇后一眼,转身便朝殿外走去。

那件玄色大氅的衣角在空中划过一个冷硬的弧度,没有半分留恋。

“恭送皇上。”

皇后的声音依旧柔和,可那张端庄的面容上,笑意已经彻底僵住。

她看着皇帝决绝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目光缓缓移回到那只银盘上。

华妃那枚被打磨得油光发亮的牌子,和莞常在崭新的牌子,并排躺在一起,像两个无声的笑话。

她精心挑选的战场,递上的两把最锋利的刀,皇上连碰都未曾碰一下。

他选了那把最钝的,最不起眼的,以此来宣告他的胜利。

剪秋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低声道:“娘娘,皇上他……”

“无妨。”

皇后打断了她,重新拿起那把小银剪。

对着灯火,剪口泛着森冷的光。

“皇上只是乏了,想寻个安生地方,歇歇脚罢了。”

她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只是那银剪“咔嚓”一声。

将一朵开得最盛的兰花,齐根剪断。

花朵坠落,无声无息。

……

咸福宫内,烛火安然。

沈眉庄正临窗读着一卷诗集,殿内安静得只听得见她偶尔翻动书页的细微声响。

她的贴身侍女采月在一旁打着络子,时不时看一眼自家小主,心里有些着急。

这都入夜了,敬事房那边半点动静都没有,也不知皇上今晚歇在哪儿。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而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面生的小太监,穿着养心殿的差服,一路小跑着进来,站定后先喘了两口气,才高声唱喏:

“奴才给沈贵人道喜了!”

采月手里的络子“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

沈眉庄缓缓放下书卷,抬起眼。

她的目光清凌凌地落在那小太监身上,声音听不出太大波澜:“喜从何来?”

那小太监满脸堆笑,躬身道:“回贵人的话,皇上翻了您的牌子,请您准备准备,即刻往养心殿去呢。”

一瞬间,咸福宫里像是被投进了一颗石子,安静的水面顿时漾开层层涟漪。

采月惊喜得差点叫出声,连忙用手捂住嘴,眼眶都红了。

她手忙脚乱地去扶沈眉庄:“小主!小主您听见了吗!是养心殿!皇上让您去养心殿伺候!”

沈眉庄的心也重重地跳了一下。

一股热意从胸口瞬间蔓延至脸颊。

但她只是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悸动死死压下,面上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水的模样。

那股从胸口涌上的热意,被她硬生生压了下去。

沈眉庄站起身。

她对着那小太监微微颔首,仪态端庄得体,仿佛不是要去侍寝,而是去赴一场寻常的茶会。

“有劳公公了,还请稍候片刻。”

采月得了眼色,立刻会意。

她从袖中摸出一个早就备好的、鼓囊囊的香囊,快步上前,悄无声息地塞进了那小太监的手里。

入手一沉。

小太监脸上的笑意顿时真切了许多,那市侩的谄媚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嘴也更甜了。

“贵人言重了!能为贵人跑这一趟,是奴才的福分!奴才就在外头候着,您不急,您慢慢来。”

他话音刚落,门口便进来一位嬷嬷。

来人约莫四五十岁,穿着一身内务府司寝的深色制服,面容严肃,眼神锐利。

她一进门,整个咸福宫刚刚升腾起的那点喜气,瞬间被她周身的气场压得凝固了。

司寝刘嬷嬷。

宫里新晋的妃嫔头一次承宠,都得过她这一关。

由她来“讲规矩”,名为教导,实为下马威。

刘嬷嬷的目光在沈眉庄身上扫了一圈,带着一种审视货品的挑剔与刻薄。

半晌,她才用一种公事公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腔调开口。

“沈贵人,时辰不早了,请随奴婢去偏殿沐浴更衣。”

“皇上不喜浓香,沐浴时只可用清水,或兑了少量花露的温汤。”

“首饰不得超过三件,更不能有尖锐之物,以免伤及龙体。”

刘嬷嬷的语速不快,却字字清晰。

每一条规矩,都像是一根无形的针,要扎进新人的骨子里,让她们懂得卑微,懂得顺从。

“沐浴之后,不必穿衣,会有敬事房的太监用锦被将您裹好,抬进养心殿西暖阁。”

“切记,到了龙榻前,须得从龙足处钻入被中。”

“事毕之后,亦要从龙足处退出,倒行而出,绝不可背对圣上。”

说到最后这几条,刘嬷嬷的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

她等着看。

等着看眼前这张年轻漂亮的脸蛋上,露出惊慌、羞愤,或是任何一种她看惯了的失措表情。

可她失望了。

沈眉庄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不见半分羞赧,唯有那双眼睛,在烛火下清亮得惊人。

她甚至还微微一笑,声音清澈如玉石相击。

“嬷嬷说的,我都记下了。”

没有追问。

没有忸怩。

更没有半分被折辱的愤怒。

那份坦然和镇定,让刘嬷嬷准备好的所有下文,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头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仿佛那些苛刻到近乎羞辱的规矩,于她而言,不过是写在纸上的寻常文字。

就在刘嬷嬷以为对话结束时,沈眉庄却再次开口。

“对了,嬷嬷方才说,沐浴可用少量花露的温汤。”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一旁早已备好的浴桶,轻声道:“家中教习的嬷嬷曾提过,圣上日常惯用龙涎香,若用寻常花露,香气驳杂,反而不美。”

“唯有白玉兰,气味最是清冽干净,能与龙涎香相合,又不夺其味。”

她抬眸,眼波流转,最终落定在刘嬷嬷身上。

“不知内务府备下的,可是白玉兰花露?”

一句话,问得刘嬷嬷心头猛地一跳!

这等细节,便是宫里的老人儿也未必知晓!

除非是常在养心殿伺候的,或是……为了这一天,已经做过万全准备的!

沈眉庄不再看她,转头对采月吩咐。

“去把我妆台匣子里那瓶白玉兰晨露取来,兑一滴到桶里便好。”

“是,小主!”

采月应得又快又脆,腰杆挺得笔直,仿佛自家小主刚刚打了一场大胜仗。

她取来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小心翼翼地打开,只往那浴桶里倾倒了一下。

一滴。

恰好一滴。

一股极清、极淡的香气瞬间在温热的水汽中弥漫开来,若有似无,却沁人心脾。

刘嬷嬷的眼皮又是一跳。

这主仆二人,竟是连用量都拿捏得分毫不差。

这哪里是新选的秀女?

这分明是世家大族里,当做未来中宫之主那般,一笔一划精心雕琢出来的!

沈眉庄在采月的搀扶下,转身入了内殿,留给刘嬷嬷一个从容不迫的背影。

她一动,整个咸福宫的宫人立刻活了过来。

宫女们鱼贯而入,捧着热水、巾帕、花露,个个手脚麻利,却不敢发出半点多余的声响。

接下来的沐浴更衣,刘嬷嬷彻底没了脾气。

她呆呆地站在一旁,看着沈眉庄褪去繁复的衣衫,缓缓步入浴桶。

温热的水漫过肌肤,带走了白日里最后一丝凉意。

也抚平了心头最后那一丝涟漪。

刘嬷嬷看着沈眉庄不着片缕地从水中起身,肌肤在水汽的蒸腾下莹白如玉。

没有寻常女子的羞怯与躲闪,沈眉庄的仪态坦然大方。

仿佛这不是在人前裸裎,而是在进行一场通往权力之巅的神圣仪式。

很快,敬事房的太监抬着一床明黄色的锦被,候在了门外。

沈眉庄赤足走到锦被前,她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静地落在前方虚空的一点上。

心跳得很快。

一下,一下,剧烈地撞击着胸腔。

为了这一刻,她从识字起,便在学《女则》、《女训》。

为了这一刻,她练习书法,只为一手能让君王赏识的好字。

为了这一刻,她将所有的规矩刻进骨子里,将所有的女儿情态深埋于心底。

今夜,是她沈家,是她沈眉庄,在这盘棋上,落下的第一颗子。

不能输。

也输不起。

“有劳了。”

她轻声对抬着被子的太监说了句。

而后,在那锦被落下、将她完全包裹住的前一刻,她的嘴角,逸出一丝极浅的弧度。

她很清楚。

从今夜起,她的人生就不再只属于自己。

这后宫的规矩,从来不只是用来束缚人的。

它也可以是……

通向权力巅峰的,第一级台阶。

想要站上去,就必须先学会如何跪下来。

而她,早已准备好了。

锦被落下的瞬间,沈眉庄感觉自己被整个世界包裹。

太监们抬着锦被,脚步轻缓却坚定地朝着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透过厚重的锦被,她听得到夜风轻拂过宫墙的声音,听得到远处更夫敲梆的声响,也听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这条路,她在梦中走过无数次。

但真正走上时,才发现竟是这般漫长。

养心殿到了。

太监们停下脚步,轻声禀报:“皇上,沈贵人到了。”

“进来。”

声音从殿内传来,低沉而威严。

沈眉庄被抬到床上,烛火跳跃,将整个寝殿照得通明。

锦被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

冷意瞬间侵袭而来,沈眉庄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并非因为羞怯,而是那毫无遮蔽的凉。

她将头埋得更低,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小小的阴影,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

“皇上。”

“你叫什么名字?”

“臣妾,沈眉庄。”

“沈眉庄……”皇帝咀嚼着这个名字,目光落在她莹润的肩头,“眉如远山,肤若凝脂,人如其名。”

他俯下身,鼻尖凑近她的颈侧,又嗅了嗅那股清香。

“这香,朕很喜欢。”

沈眉庄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她知道,这盘棋,她走对第一步了。

她没有再多言,只在皇帝欺身而上时,顺从地、主动地环住了他的脖颈。

用自己温软却并不柔弱的身体,回应着君王的垂青。

烛火摇曳,一夜的时间很长。

对沈眉庄而言,这并非一场情爱,而是一场无声的战役。

当身上的人发出满足的喟叹时,她知道,自己赢得了首战的胜利。

从今夜起,她沈眉庄的名字,将不止是记录在敬事房的档案里。

更会留在,这位九五之尊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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