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破碎的琉璃,勉力穿透厚重的云层,在焦黑的断壁与倾颓的梁柱间投下斑驳而脆弱的光斑。它试图给这片死寂的战场带来些许暖意,却终究驱不散那弥漫在四姐妹心头,比夜露更寒、比硝烟更呛人的阴霾。凌渊不知何时已静立在十余步外,身形依旧挺拔如孤峰,但神色却比万载不化的玄冰更为冷峻。他带来的并非劫后余生的慰藉,而是神界最高议会那不容置疑、如同铁律般的指令。
“李琴雅,”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字字如冰锥,凿在人的耳膜与心尖上,“即刻启程,前往极北‘天音壁垒’,接掌镇守之职,不得有误。”
李琴雅怀抱着的古琴那温润的木色,在晨光中似乎也黯淡了一分。她环抱琴身的手指下意识地微微收紧,指节透出些许青白,仿佛那冰冷的命令透过空气,直接冻僵了她的指尖。
“沈若水,东海‘归墟之眼’近来异动频频,需你水镜之力前往探查镇抚。”
沈若水素来平静如深潭的面容上不见波澜,唯有那双映照着天光的眼眸最深处,一丝难以捕捉的涟漪悄然掠过,快得像是错觉。
“秦嫎妖,南荒‘万蛊深渊’封印松动,其中诡谲,非比寻常,你的傀儡丝或可应对。”
秦嫎妖细长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向上挑动了一下,红唇紧闭,将所有的质疑与冷嘲都封在了沉默之后。
最后,凌渊那毫无温度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王诗画身上:“王诗画,随我返回神界中枢,另有要务。”
命令简洁、明确,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寥寥数语,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将她们从彼此身边推开,掷向神界疆域的四个极端——极北的酷寒,东海的浩瀚,南荒的险恶,以及那看似至高无上、实则波谲云诡的中枢。每一个地点都是关乎神界安稳的要害,每一个任务都披着“非你莫属”的合理外衣,但这环环相扣、精准对应的安排,其背后隐藏的意图,巧合得令人心底发寒。
凌渊传达完这不容置疑的指令,身形便如被风吹散的雾气,悄无声息地消散在渐亮的晨光中,没有留下任何解释,也没有给予任何告别的时间。他只留下四姐妹,独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冷酷的分离。
短暂的死寂之后,秦嫎妖首先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淬了冰的讽刺。她抬起手,一缕近乎透明的傀儡丝自指尖探出,绷得笔直,在空气中发出细微却尖锐的铮鸣,仿佛是她内心紧绷的弦音。“东西南北,中枢边陲……”她一字一顿,目光如最锋利的刀片,扫过她的姐妹们,“布局倒是周全,这是要将我们彻底拆开,分而治之?”她顿了顿,语气中的讥诮更浓,“巧合得……未免太过刻意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沈若水面前,那面清澈的水镜无声无息地浮现。镜面不再平静,其中光影混乱地流转,快速闪过极北之地那连绵不绝、反射着刺目寒光的冰封山脉;东海深处那吞噬光线、缓慢旋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幽暗漩涡;南荒密林中那色彩斑斓、蒸腾扭曲、仿佛孕育着无数毒物的诡谲瘴气;以及,那悬浮于九天之上、被万千祥云瑞气环绕、却显得遥不可及且光影交叠模糊的神界中枢景象。“天音壁垒需琴音安抚法则,归墟之眼待水镜窥探本源,万蛊深渊赖傀儡丝深入险境……”她轻声说着,每一个字都像是浸过了冰水,带着洞察真相后的冰凉触感,“每一项任务,都精准地对应着我们最核心的能力,分毫不差。”她抬起眼,看向王诗画,“仿佛我们这身力量,从觉醒之初,就早已被规划好了今日的用途,如同工具等待被安置在预设好的位置。”
李琴雅没有去看那水镜中变幻的险地,她只是微微垂首,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琴弦,并未用力,只带出一声不成曲调、悠长而压抑的叹息,那叹息声在寂静的空气中久久不散。她抬起眼,目光越过姐妹们,最终落在王诗画身上,那双总是含着琴韵般温柔的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清晰的询问与深沉的担忧。返回神界中枢……听起来是距离权力核心最近、最受重视、也似乎最安全的去处。可在此刻疑云密布、连师尊都显得讳莫如深的情势下,那被无数双眼睛盯着的权力中心,或许才是风暴最剧烈、最危险的漩涡之眼。
王诗画始终沉默着。她的本命星图没有在身前展开,但那浩瀚的神界疆域图,以及其上天差地别的四个坐标点,已在她脑海中清晰无比地勾勒出来。极北、东海、南荒、中枢——这四个点,如同四根巨大而冰冷的楔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精准地钉入了神界四方最为关键、也最为遥远的节点,而她们四人,就是被选中的执锤者,或者说,是被钉入的楔子本身。中枢,则是所有力量交汇、所有阴谋滋生的风暴之眼。这精妙的布局,表面上冠冕堂皇,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实则是一道经过精密计算、毫不留情的分割令。她缓缓抬起眼,目光逐一迎上李琴雅的忧虑、沈若水的洞察、秦嫎妖的锐利。她没有说话,唇线紧抿,但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那份洞悉一切的凝重与了然,已胜过千言万语,清晰地传递到每个姐妹心中。
分离,已不可避免。征途,就在眼前,通往未知,也通往被设定的命运节点,或者……通往打破这既定轨迹的、一线渺茫的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