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雇主的秘密
青木集的喧嚣隔着老远便能听见，与黑风林深处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篱笆墙围出的安全区近在咫尺，甚至能看到几个在集口巡逻的修士身影。
张修士长舒的那口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也夹杂着如释重负的庆幸。他拍了拍阿木的肩膀，目光再次落在我和林疯狂身上，那眼神复杂得像是打翻了的调色盘——有感激，有后怕，有敬畏，还有一丝难以启齿的窘迫。
“苏…苏前辈，”他再次用了这个尊称，语气比在黑风林里更加诚恳，甚至带上了几分卑微，“我们…到了。”
我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林疯狂也切换回了省电（且不那么吓人）的电动车形态，安静地停在一旁，但那意识却在脑海里哼哼：“到地方了，土豪兄，该结账了呗？二十灵石，承惠承惠！当然，你要是看我们表现英勇，想多给点辛苦费、精神损失费、车辆磨损费什么的，我们也是不会拒绝的…”
张修士脸上那点窘迫更明显了，他搓着手，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青木集，又看了看我们，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苏前辈，大恩不言谢。今日若无前辈与您这…神驹，我师徒二人必定命丧狼口。”他先是郑重地行了一个大礼，旁边的阿木也赶紧跟着师父一起弯腰。
我微微侧身，避开了半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分内之事。”
“前辈高义。”张修士直起身，脸上犹豫挣扎之色更浓，“只是…只是方才林中，晚辈所言灵石之事…”他声音低了下去，脸皮涨得有些发红。
“嗯？”我语气微扬。林疯狂则在脑海里炸毛：“喂喂喂！不是吧阿sir？真想来个‘小哥我下次一定给’？哥们穿越前最恨这种画大饼的客户了！”
张修士似乎被我这声“嗯”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不！前辈误会了！灵石！灵石一定会给！只是…只是眼下确实…确实手头极其不便。”他语速加快，似乎怕我不信，“我那老友中毒已深，后续购买调理身体的灵药又是一大笔开销…我…我并非想赖账，只是想恳请前辈宽限几日！只需几日！待我老友情况稳定，我师徒三人定当竭尽全力，尽快将灵石凑齐，送到流云坊市前辈手中！我张大山在此以心魔起誓，若违此诺，修为永无寸进，必遭天谴！”
心魔誓！这在修仙界可是极重的誓言，关乎道心，轻易无人敢违。
他这话说得恳切焦急，不似作伪。阿木也在一旁用力点头，小脸上满是保证。
我沉默着。二十灵石不是小数目，但看他们这情况，逼得太紧似乎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彻底断了这笔账。而且有心魔誓约束，倒也不怕他跑路。
林疯狂也嘀咕起来：“啧，心魔誓都搬出来了…看来是真穷得叮当响了。妹子，要不就宽限几天？反正咱现在也不是马上急着用这笔钱救命。就当…就当做个长期投资？说不定还能赚点利息？（虽然他好像没提利息这茬）”
就在我权衡之际，张修士——张大山，仿佛下定了另一个决心。他一咬牙，从怀里极为小心地摸索起来，最终掏出了一个用脏兮兮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
那东西不大，只有婴儿拳头大小，看起来沉甸甸的。
“前辈，灵石暂时无法奉上，张某已是羞愧难当。绝不敢再让前辈空手而回。”他双手将那油布包递了过来，神色郑重无比，“此物…算是晚辈预付的一部分利息，也是…一份赔罪和感激。”
“哦？这是何物？”我没有立刻去接。修仙界诡异，胡乱接收陌生人的东西是大忌。
张大山小心翼翼地将油布包一层层揭开。
里面露出的，并非想象中的灵草或丹药，而是一块石头。
一块灰扑扑、毫不起眼，甚至有些粗糙的矿石。它通体呈暗灰色，表面似乎还沾着些新鲜的泥土，像是刚从哪里挖出来不久。但奇异的是，这石头一暴露在空气中，便隐隐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独特的波动——一种沉凝、锋锐，又带着一丝奇异吸力的金属性能量波动！
“这是…”我微微蹙眉，仔细感应着那波动。以我的见识，竟完全认不出这是何种矿材。
“哇！！！”
还没等张大山解释，我脑海里的林疯狂已经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嚎叫，那声音尖锐激动得差点震得我神识不稳！
“矿石！是矿石！妹子！快！快收下！好东西！天大的好东西！我…我我我我能感觉到！它对我有大用！快！答应他！灵石可以晚点要！这东西必须现在就要！快啊！”
林疯狂的声音语无伦次，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渴望和急切，那感觉，就像饿了三天的野狗看到了肉骨头，还是镶金边的那种！
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他如此失态的情绪波动。
我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看向张大山：“此石似乎并非凡品，张道友这是从何得来？”能引起林疯狂如此剧烈反应的东西，绝非凡物。这张大山，果然有秘密。
张大山见我似乎感兴趣，松了口气，但眼神却更加复杂，压低了声音道：“实不相瞒，苏前辈，我并非普通散修。我…我祖上曾是‘神工宗’的外门弟子。”
神工宗？我心中微震。这是一个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炼器宗门，据说其炼器之术神鬼莫测，能造出拥有灵智的机关傀儡，甚至传闻有堪比元婴修士的战斗傀儡！只是宗门早已失落，传承断绝。
张大山继续低声道：“宗门虽早已不在，但我这一支却世代相传着一个祖训和一副残缺的藏宝图，据说指向宗门一处废弃的试炼矿坑。我带着阿木隐居多年，近来才因老友重伤需大量灵石买药，不得已冒险根据那残缺图指引，去了黑风林深处的一处偏僻山谷，想碰碰运气…”
他脸上露出一丝后怕：“那地方果然诡异，残留着许多废弃的机关陷阱，危险重重。我们几乎是九死一生，才在最深处的一处废矿脉里，挖到了这几块…‘噬铁异矿’。”他指了指我手中的石头。
“噬铁异矿？”
“根据祖上零星记载，此矿蕴含奇特金磁之力，对金属有着极强的亲和力与滋养之效，是炼制某些特殊法宝和强化机关傀儡的核心材料。但具体如何使用，早已失传…”张大山叹了口气，“我们挖到的本就不多，为了给老友买那枚解毒丹，大部分都已变卖给了坊市一家黑店，价格被压得极低…只剩下这最后一块，我原本想留着研究…”
他看向我身下的林疯狂，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方才见前辈这…神驹，竟能变幻形态，似金非金，似木非木，灵动非凡，更能吸收前辈灵力运转…我便猜想，此物或许…或许对前辈的神驹能有些许裨益？虽不及二十灵石价值，但也是晚辈目前所能拿出的、最可能对前辈有用的东西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之前犹豫是否要拿出此物，既是祖上遗留，又关乎自身秘密，更是他原本打算自己研究的东西。但为了抵扣部分“债务”和表达诚意，还是拿了出来。
“哼，黑店！肯定是坑你了！暴殄天物啊！”林疯狂还在我脑海里嗷嗷叫，“妹子！快！快答应！这玩意对我的吸引力比柳仙子家小金豆看到鱼干还夸张！我感觉吃了它我能更坚挺！更持久！更快！”
这都什么破比喻！我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我看着张大山那诚恳又带着肉疼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脑海里那个快要躁动得原地变形的家伙，心中已有决断。
“既然张道友如此有诚意，那便依道友所言。”我伸手，接过了那块灰扑扑的矿石。入手微沉，那奇特的金属性能量波动更加清晰了，甚至让我体内的灵力运转都微微加速了一丝。“灵石之事，可宽限半月。半月之后，我会在流云坊市等候道友。”
手指接触矿石的瞬间，我能明显感觉到身下的林疯狂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度渴望的悸动。
张大山见我收下，顿时大喜过望，仿佛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连连作揖：“多谢前辈！多谢前辈！半月之内，张某定当凑齐灵石，前往流云坊市寻前辈！”
他又告知了我他在流云坊市通常落脚的一个小客栈名字，方便日后寻他。
事情既了，我也不再停留。对他微微颔首，便骑上林疯狂。
“前辈…”阿木忽然怯生生地叫了一声，小跑过来，将一个小小的、编得有些粗糙的平安结塞到我手里，“送…送给您…谢谢您救了我们…”
我愣了一下，看着手中那用普通麻线编成的、毫无灵力波动的小玩意，再看看阿木那清澈又带着感激和羞涩的眼睛，心中某处微微一动。
“多谢。”我将平安结收起，不再多言，操控着林疯狂，化作一道黄色流光，沿着来路疾驰而去，很快便将青木集抛在了身后。
直到远离了青木集，重新进入黑风林外围（这次小心避开了狼群活动区域），林疯狂终于再也按捺不住。
“妹子！矿石！快！把那石头拿出来给我摸摸！哎呦喂，可馋死我了！那能量波动，勾得我代码都要乱了！”他的声音活像被关了十年刚放出来的饿鬼。
我无奈地摇摇头，从怀中取出那块“噬铁异矿”。阳光下，这石头依旧灰扑扑的，毫不起眼。
“就这玩意？真有那么神奇？”
“你不懂！这叫内涵！这叫低调的奢华！”林疯狂激动地嚷嚷，“快，放我车头上！让我感受感受！”
我依言将矿石放在他的车头面板上。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灰扑扑的矿石刚一接触车体表面，其内部那微弱的金属性能量波动仿佛瞬间被激活了一般，变得明显起来！更奇特的是，林疯狂车身的金属外壳，似乎也产生了某种共鸣，发出极其轻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嗡鸣声！
那矿石表面，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褪去了一点点灰暗，显露出一丝内里深沉的、带着点点星芒的暗蓝色泽！
“哦~~舒坦~~”林疯狂发出了一声极其拟人化的、满足无比的呻吟声，车把甚至舒服地微微抖动了一下，“就是这感觉！像冬天泡进了温泉里！像饿昏头吃上了热乎饭！妹子！我感觉我的每一个零件都在欢呼！这玩意…绝对是大补啊！”
他吸收的速度似乎很慢，但那矿石散发出的能量，正一丝丝地、持续不断地融入他的车身之中。
“看来这趟护送，收获倒是不小。”我看着那块正缓慢发生变化的矿石，轻声道。不仅赚了十块灵石定金，得到了一块似乎对林疯狂极有益处的奇异矿石，还得到一个心魔誓的承诺（虽然那二十灵石还得等），以及一个可能关于古老宗门遗迹的线索（神工宗废矿坑）。
“何止是不小！是血赚好吗！”林疯狂得意洋洋，“等哥吸收了这块石头，保证身强体壮，跑得更快，打得更狠，以后带你送外卖…啊不，闯荡江湖，更加安全！”
他顿了顿，又贼兮兮地补充道：“而且，妹子，你发现没？那张大山说的神工宗废矿坑…就在黑风林深处啊！跟咱们以后可能要常来的地火莲蓬采集点，说不定顺路哦…”
我目光微凝。是啊，黑风林…看来这片危险的林子，藏着的东西还真不少。
或许，下次再来，目标就不仅仅是地火莲蓬了。
我收起思绪，拍了拍林疯狂的车把：“别嘚瑟了，专心赶路。回去再慢慢研究你的‘大补石’。”
“得令！”林疯狂欢快地应了一声，载着我，迎着夕阳，在归途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那块灰扑扑的矿石，依旧静静地躺在他的车头，散发着唯有我们能感知的、微弱却充满潜力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