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磐石”基地的过程沉默而压抑。轻型装甲车在荒芜的废墟上颠簸，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队员们粗重的喘息声。失去战友的悲痛、面对未知恐怖的惊悸，以及…对我那诡异蚁群能力的惊疑，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叶红鱼始终闭目不语，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敲击膝盖的手指，显示她内心远不如表面平静。
我靠在车厢壁上，感受着体内经脉因强行催动和爆炸冲击带来的阵阵抽痛，更密切关注着噬灵蚁群的状态。吞噬了地穴潜伏者血液和混乱能量后，蚁群显得异常“兴奋”，甲壳上的暗红色纹路似乎更加清晰，传递来的意念中也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暴戾和躁动。它们正在消化那些能量，这个过程充满了不确定性。
车辆驶入基地，经过层层安检，最终停在核心区域。我们刚下车，一队穿着白色制服、气息明显不同于作战队员的 Internal Affairs（内部事务部？）人员就已经等在那里，脸色严肃。
“叶红鱼队长，请即刻前往简报室，向基地指挥官及技术安全委员会汇报任务详情。”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声音刻板，目光扫过我们一行人，尤其在狼狈的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所有参与任务人员，接受隔离检疫和详细问询。立即执行。”
没有欢迎，没有慰问，只有冰冷的程序和怀疑。这，就是异管司的风格。
叶红鱼对此似乎早有预料，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明白。”她看了我一眼，眼神示意我配合，便跟着那队人离开了。
我和其他四名队员则被分别带往不同的隔离间。
隔离间比之前的监护室更加简洁，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物品。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接受了比之前更加彻底的身体检查和精神状态评估，反复被询问任务过程中的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关于噬灵蚁吞噬能量和干扰母巢的部分。
我按照事先和叶红鱼商定的口径，将噬灵蚁的能力描述为一种特殊的、可控的“能量吸收与转化”生物特性，强调其在对特定能量体作战中的辅助价值，并隐去了菌类记忆碎片的关键作用。对于母巢，我则如实描述了其恐怖和未知。
问询者的问题极其刁钻细致，试图找出我话语中的任何漏洞。但我两世为人，心智坚韧，加上所言九分真一分假，应对得倒也滴水不漏。
当问询结束，我被允许返回居住区时，已经是深夜。
老药罐和小豆子焦急地等在我的房间里，看到我安全回来，才松了口气。
“铁根，没事吧？听说你们这次损失不小，还遇到了不得了的东西？”老药罐压低声音问道。
我疲惫地点了点头，简单将母巢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老药罐和小豆子脸色发白。
“母巢…这东西我只在最古老的堕民传说里听过一嘴，说是地底怨气的聚合体，所过之处，万物凋零…”老药罐喃喃道，忧心忡忡，“异管司打算怎么处理？”
“不知道。”我摇了摇头，“等叶红鱼的消息吧。”
第二天一整天，基地内的气氛都明显不同以往。巡逻的士兵增加了，研究人员行色更加匆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感。关于地下母巢和第七行动队遭遇的消息，显然已经在基地高层和部分核心人员中传开。
我和老药罐他们被暂时限制在居住区，不得随意走动。直到傍晚时分，叶红鱼才再次出现。
她看起来比昨天更加疲惫，眼神深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情况不太妙。”她开门见山，在我房间的椅子上坐下，“技术安全委员会和部分高层，对‘低阶母巢’的出现极为震惊，认为这是‘归墟潮汐’加剧、地底生态全面恶化的标志性事件。同时…”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我：“他们对你的‘噬灵蚁’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尤其是其吞噬并似乎能转化‘终末’相关混乱能量的特性。部分激进派认为，这是一种极其危险、不可控的变异生物，主张立刻进行‘深度研究’，甚至…‘无害化处理’。”
我的心猛地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在异管司这种地方，任何超出他们理解和控制范围的东西，首先带来的不是机遇，而是威胁。
“你的态度呢？”我盯着她问道。
“我提交的任务报告，强调了你在任务中的关键作用和合作价值。指挥官暂时压下了激进派的提议。”叶红鱼语气平淡，但话语中的分量却不轻，“但前提是，你需要证明这种‘价值’是持续且可控的。”
“怎么证明？”我问道。
“一个新的任务。”叶红鱼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或者说，一个‘提案’。”
“基地的能量探测网络发现，在‘低阶母巢’出现的排水系统附近，存在一个微弱但稳定的、与已知‘终末’能量谱系有微妙差异的特殊信号源。技术部分析，这可能是某种…未被完全污染的、旧时代的能量节点，或者…与‘世界树’、‘炎阳’体系相关的遗留物。”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与世界树或炎阳体系相关的遗留物？！
“总部对此高度重视。如果能找到并回收该物品，不仅能提升基地能源储备，更重要的是，可能为研究‘终末’力量的本质和对抗方法，提供关键样本和思路。”叶红鱼的目光如同鹰隼，“指挥官授权我组建一支精干小队，前往探查和回收。”
她停顿了一下，直视着我的眼睛：“我需要你的协助，陈铁根。你的噬灵蚁对能量的敏锐感知，以及你本人在能量方面的…特殊直觉，是这次任务成功的关键。同时，这也是你向基地证明你和你那些‘小家伙们’价值与可控性的最好机会。”
我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接触可能与世界树、炎阳核心同源力量的机会！或许，能找到治疗秦秀莲的新线索，甚至…修复我怀中那块黯淡核心的方法！
但同样，这也是一个巨大的陷阱。任务目标靠近那个刚刚孕育的“低阶母巢”，危险程度不言而喻。而且，这显然是异管司高层，或者说叶红鱼背后势力的一次试探和利用。成功了，我们或许能获得更多喘息空间和资源；失败了，很可能就会被当作弃子，甚至以此为借口对我们进行“处理”。
去，还是不去？
我看着叶红鱼，试图从她冰冷的眼神中看出更多信息。她是纯粹为了任务，还是…也有借此保住我们，或者说，保住我这个“特殊样本”的意图？
“任务小队成员有哪些？”我问道。
“我，你，以及…你之前见过的老李头。”叶红鱼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
老李头？那个神秘的老兵油子？
“他？”我有些惊讶。
“李振彪，前‘掘进者’军团资深士官长，拥有超过三十年地下遗迹探索和异常生物应对经验。他是基地内对地下环境最了解的人之一，虽然…脾气古怪了点。”叶红鱼解释道，“指挥官点名要他参加，确保任务的专业性。”
连基地指挥官都知道并点名这个看似落魄的老兵？这个李振彪，果然不简单。
“秦秀莲呢？”我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在我执行任务期间，她的安全如何保障？”
“她会被转移到更高安全级别的医疗监护室，由我指定的人员负责，确保在你返回前，状态维持稳定。”叶红鱼给出了承诺，“这是指挥官亲自批准的。”
条件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风险和机遇都摆在了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微弱流转的灵力和身边噬灵蚁传来的、混合着渴望与躁动的意念。
退缩，意味着坐以待毙。前进，虽然危险，却有一线生机和更广阔的可能。
“好。”我吐出一个字，眼神变得坚定，“我参加。”
叶红鱼似乎并不意外我的选择，点了点头：“任务准备时间，二十四小时。届时会通知你集合地点。在这期间，好好休息，也…好好准备一下你的‘小家伙们’。”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声音低沉地说了一句：
“陈铁根，记住，这次任务，不仅仅是为了基地，也是为了…你自己。和我们。”
说完，她便推门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老药罐、小豆子。
“铁根，这太危险了！”老药罐焦急道。
“药罐爷爷，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我摇了摇头，目光透过窗户，望向基地外那铅灰色的、被“葬世号角”笼罩的天空，“想要活下去，想要治好秀莲，想要弄清楚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就必须抓住一切机会，哪怕…是与虎谋皮。”
我摸了摸怀中那块冰冷的炎阳核心碎片，感受着噬灵蚁传来的、跃跃欲试的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