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安德森家族的庄园书房里,厚重的橡木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艾米丽坐在父亲对面,将她这趟东方之行的所见所闻,尤其是临行前与许昊在荷花巷的那场谈话。
以及许昊让她转达的关于ARm项目进展的信息,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亲。
安德森靠在舒适的皮质高背椅上,手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静静地听着。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阅历丰富的眼睛里,偶尔闪过锐利的光芒。
当艾米丽说到许昊提及“ARm董事会对合作开放,但对收购持保留态度,已有股东私下接触,但要价过高”。
以及许昊那句“年底危机彻底爆发时,机会更大”的判断时,安德森的手指微微停顿了一下。
艾米丽说完后,书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安德森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自家修剪整齐的草坪和远处依稀可见的湖景,久久不语。
他需要考虑的太多了。
许昊这个人,成长的速度和展现出的野心,一次比一次惊人。
从收购摩托罗拉移动,到如今直接将目标锁定在半导体产业的基石——ARm架构上。
这不再是简单的商业并购,而是在试图撬动全球科技产业的格局。
“合作开放,收购反对……”
安德森低声重复着这句话,嘴角泛起一丝老谋深算的笑意,
“典型的英国佬作风,既想抓住中国市场的机遇,又害怕失去‘中立性’和美国的信任。”
他看得很透。
“股东私下接触,溢价30%……”
他沉吟着,
“贪婪是共性,但在金融危机面前,贪婪也需要资本支撑。许昊判断年底危机会彻底爆发……这个年轻人对趋势的敏锐,确实可怕。”
他不得不承认,许昊的等待策略,很可能是正确的。
恐慌蔓延时,才是收购资产的最佳时机。
但这也意味着巨大的风险。
ARm的收购,比摩托罗拉移动要敏感十倍不止,必将面临英美监管机构最严厉的审查,甚至可能引发政治层面的干预。
许昊拉上中投,是一步好棋,但这还不够。
安德森缓缓转过身,看向女儿。
艾米丽那双酷似她母亲的蓝色眼眸里,除了汇报工作时的冷静,还藏着一丝他之前就隐约察觉,如今愈发明显的情愫——对那个东方年轻人的好奇、欣赏,或许还有更多。
“艾米丽,”
安德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看许昊这个人?”
他忽然想听听女儿的感受,这有时比冷冰冰的商业报告更能反映一个人的本质。
艾米丽微微一愣,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
她斟酌了一下词语,说道:
“他……很复杂。在商业上,他像一只精准的猎豹,冷静、耐心、一击致命。但在生活中,尤其是在他的家庭里,他又显得……很有人情味,甚至有些传统。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足够的魄力和能力去实现。”
安德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终于点燃了那支雪茄,深吸一口,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他通过你传递这个消息,是在向我们展示他的进展,也是在试探我们的决心和价码。”
安德森缓缓说道,
“ARm这盘棋,太大了。我们现在持有的摩托罗拉移动那5%的股份,只是餐前甜点。”
他看向艾米丽,目光深邃:
“告诉许昊,安德森家族对他的计划……保持高度的兴趣和关注。在合适的时机,我们可以提供比之前更多的……‘非商业层面’的支持,帮助他应对可能出现的政治和监管障碍。但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肃:
“我们需要看到更具体的方案,以及更明确的……利益共享机制。让他明白,想要获得安德森家族更深度的绑定,需要拿出相应的诚意。”
他没有明确说要加入,也没有拒绝,而是给出了一个充满诱惑又留有充分余地的回应。
他要让许昊知道,芝加哥这条线,他还可以用,但下次,代价会更高。
艾米丽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父亲。我会找机会转达您的意思。”
安德森挥了挥手,示意谈话结束。
在艾米丽离开书房后,他独自坐在烟雾中,眼神闪烁。许昊这步棋,虽然风险巨大,但潜在的回报也同样惊人。
他在权衡,是否要在这张赌桌上,压下更重的筹码。
而女儿艾米丽,似乎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连接东西方这两股资本力量的一条特殊纽带。
曼曼躺在医院素白的病床上,脑袋还有些昏沉。
她只记得体育课上,那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来,就看到父母焦急的脸和医院陌生的天花板。
“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就是低血糖吧?这孩子最近肯定没好好吃饭……”
曼曼妈妈拉着刚走进来的医生,急切地问道。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了看手里的化验单,又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的曼曼,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公式化的肯定:
“检查结果出来了。曼曼同学,你不是低血糖,也不是胃病。你这是妊娠反应。根据hcG数值和初步判断,你怀孕了,大概七周左右。”
“……”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曼曼妈妈脸上的焦急瞬间冻结,随即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曼曼爸爸先是一愣,随即脸色猛地沉了下来,嘴唇紧紧抿着,看向女儿的眼神充满了震惊和一丝即将爆发的怒火。
而病床上的曼曼,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大脑一片空白。
耳朵里嗡嗡作响,反复回荡着那两个字——
怀孕……
七周……
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依旧平坦的小腹,指尖冰凉,浑身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
七周……那不就是上次许昊来青岛,他们在一起的那几天……唯一的那几次……
恐慌,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她不是无知的小女孩,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学业怎么办?爸妈会怎么看她?同学们会怎么说?还有……许昊……
她想起许昊那双深邃难测的眼睛,想起他身边那些若有若无的、同样出色的女人身影,想起他掌控一切的姿态……他会怎么看待这个突如其来的孩子?会接受吗?还是会……
巨大的无助和恐惧攫住了她,让她连哭都哭不出来,只是瞪大了眼睛,脸色惨白得像身后的床单,手指死死攥紧了身上的被子,指节泛白。
“你……你说什么?医生,你是不是搞错了?我女儿她还在上学啊!”
曼曼妈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质问医生,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医生似乎见惯了这种反应,依旧平静地推了推眼镜:
“化验结果很明确。如果你们有疑问,可以再做更详细的检查。现在孕妇需要休息,情绪不宜过于激动。”
医生的话像最后一道判决,击碎了曼曼妈妈最后的侥幸。
她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曼曼爸爸一把扶住。
曼曼爸爸胸口剧烈起伏着,他看着病床上失魂落魄的女儿,又气又心疼,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别开了脸,不忍再看。
病房里,只剩下压抑的啜泣声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曼曼躺在那里,感觉自己像狂风中一片无助的叶子,未来的道路骤然断裂,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这个突如其来的生命,带来的不是喜悦,而是足以将她整个世界撕裂的风暴。
而这场风暴的核心,那个远在京都的男人,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