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清楚，张作霖这句“嘴炮种田”，与其说是自嘲，不如说是对天下所有只说不练的“大聪明”们下的战书。
这片辽西大荒原，就是他张作霖的直播间，而即将到来的丰收，就是他要刷给全龙国的超级火箭。
“大帅，那帮关内来的记者，已经跟苍蝇见了血一样，天天在试验田外头转悠，非要搞个‘独家专访’。”王化一压低声音，语气里既有兴奋，也有一丝担忧，“咱们这金稻……会不会太扎眼了？”
张作霖把马鞭在掌心敲了敲，发出一声脆响，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扎眼？老子要的就是扎眼！不亮瞎他们的狗眼，他们怎么知道咱东北的黑土地里，能长出啥样的神仙玩意儿？去，告诉小豆子，让他把咱们最好的那台德国相机扛上，给老子把每一粒金灿灿的米都拍成特写！标题我都想好了——《震惊！张大帅一句话，竟让荒原变粮仓！》”
王化一嘴角抽了抽，心说您这标题党风格，不去当报社主编真是屈才了。
就在张作霖高调炫富的同时，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夜色，猫着腰潜入了金稻试种区的核心地带。
正是奉天农学院的讲师，赵景贤。
她身上那件从欧洲定制的洋布风衣，此刻沾满了泥土，显得狼狈不堪。
她小心翼翼地绕开巡逻的卫兵，凭借着白日里侦查好的路线，精准地找到了长势最喜人的一片稻田。
月光下，那些稻穗沉甸甸地垂着头，通体泛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仿佛不是凡物。
赵景贤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特制的油纸包和一把小巧的剪刀，飞快地剪下几株最饱满的稻穗，包好，塞进怀里，动作一气呵成，比最老练的贼都利索。
连夜赶回奉天，她把样本直接送进了农学院的化验室。
当白发苍苍的老教授戴着老花镜，看着显微镜下的米粒结构和一旁的化学分析报告时，手都开始哆嗦了：“我的天……这……这不可能！”
“周教授，结果怎么样？”赵景贤紧张地问。
“景贤呐，你听好了，”周教授扶了扶眼镜，声音因为激动而变了调，“初步估算，这玩意儿的亩产，至少一千二百斤！是我们现在最优良稻种的三倍！三倍啊！更离谱的是，它的蛋白质含量，快赶上牛肉了！而且米粒结构异常紧密，我用高压锅煮了半小时，它居然……居然还粒粒分明，一点没烂！”
赵景贤倒吸一口凉气，这数据简直是在挑战她的科学世界观。
她不信邪，接下来的几天，她干脆在试验田附近租了个小破屋，天天扛着望远镜蹲点观察。
她亲眼看到，那个被称作“老金头”的神秘老农，从头到尾只给稻田浇过一次水，剩下的时间就是背着手在田埂上溜达，嘴里哼着谁也听不懂的小调。
可一到晚上，奇迹就发生了。
整片稻田都开始散发出柔和的微光，如同萤火虫的海洋。
赵景贤壮着胆子拦住老金头，把一沓钞票拍在他面前，厉声质问：“说！你到底用了什么妖术？是磷粉还是什么化学药剂？”
老金头浑浊的眼睛瞥了她一眼，没接钱，只是慢悠悠地吐了口烟圈：“姑娘，话不能乱说。地养人，人敬地，你对它好，神农爷就肯搭把手。啥叫妖术？饿死人，那才叫妖术。”
一句话，戳中了赵景贤心中最痛的疤。
她猛地想起了自己的童年，饥荒岁月里，母亲饿得实在受不了，挖观音土充饥，最后腹胀如鼓，肠穿肚烂，活活痛死在她怀里。
如果那时候，有这种一亩能产一千二百斤的金稻……母亲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她心中的防线，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而在千里之外的哈尔滨，某个戒备森严的密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东三省最大的粮商，大通粮行的会长周元庆，正铁青着脸，死死盯着桌上的账本。
“会长……完了，全完了！”心腹师爷的声音带着哭腔，“就因为奉天那个什么金稻的消息，三天！才三天！整个东北的粮价，直接跳水，跌了快四成！我们之前高价囤的那二十万石大米，现在全砸手里了，每天睁开眼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在蒸发啊！”
“抛！现在就抛！”另一个管事急得跳脚。
“抛你妈的头！”周元庆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椅子，眼睛血红，“现在市场上全是恐慌盘，你抛一石，价格就再崩一分！除非……除非这金稻是假的，或者……有毒！”
一道恶毒的计策在他心中成型。
他咬着牙，对心腹低吼：“立刻派人，去给我满世界散布消息！就说张作霖那金稻是邪物，是用乱葬岗的尸油浇灌出来的，有剧毒！吃了的人，男的绝精，女的绝育，断子绝孙！”
谣言如瘟疫般迅速传开，一时间人心惶惶。
不少已经领到试吃金米的百姓，又把米给退了回去。
然而，周元庆还没来得及高兴，第二天一早，他的府邸大门就被人“咣”地一声踹开了。
张作霖穿着一身戎装，身后跟着一大票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大摇大摆地闯了进来，手里还让亲兵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
“周会长，听说你到处跟人讲，我张某人的金米有毒？”张作霖笑得像只狐狸，“今儿个，我特地给你送一碗来尝尝鲜。你当着全东北父老乡亲的面，给大伙儿验验毒！”
周元庆脸都绿了，这哪是请他吃饭，这分明是鸿门宴啊！
他看着那碗金灿灿、香喷喷的米饭，双腿都在打颤。
吃，万一真有事怎么办？
不吃，那就是明着告诉大家自己是在造谣，张作霖能当场把他给毙了！
在张作霖和黑洞洞的枪口逼视下，周元庆含着泪，硬着头皮吞下了一大口金米饭。
米饭香糯弹牙，带着一股奇特的清香，比他吃过的任何一种米都好吃。
他……当场没事。
围观的百姓发出一阵哄笑。
“看吧！我就说没事！”“周会长这肠子，看来比咱们都金贵！”“哈哈哈，自己造的谣，含着泪也得吃下去！”
周元庆的脸，成了猪肝色。
张作霖借着这股东风，当场宣布：“从今天起，所有屯粮的商户，三天之内，必须开仓平价售粮！谁要是不听，就按‘恶意阻碍农垦大计，危害民生’论处！家产充公，人去挖沙子！还有那些地主，谁敢不把地租给流民种金稻，行，你的地契明天就不用要了，老子亲自帮你征了！”
王化一紧接着公布了“新粮政令”，核心内容石破天惊：奉天兵工厂银行即日发行“金元券”，与新米死死挂钩，一元券，随时随地可以到官方粮站兑换一斤金稻米！
这一下，整个市场彻底疯了！
真金白银算个屁，能填饱肚子的粮食才是硬通货！
晋商巨头钱万通第一时间从山西发来通电：“张大帅高义！我三十七号旗下所有钱庄、粮栈，即日起，全面支持金元券结算！”
多米诺骨牌被推倒了。
赵景贤站在奉天城的街头，看着百姓们排着长龙，用手里最后一点铜板、首饰，甚至是一张旧桌子，去兑换那救命的金元券和金米。
一个几岁大的孩子，从母亲手里接过一小碗白米饭，先是小心翼翼地闻了闻，然后幸福地笑出了眼泪。
看到这一幕，赵景贤再也绷不住了。
她突然蹲下身，像疯了一样，从路边新翻开的花坛里，抓起一把湿润的黑土，猛地塞进了嘴里。
泥土的腥气和草根的苦涩瞬间充斥了她的口腔，可她却哭得像个孩子。
同样的土，母亲吃了是索命的毒药，而今天，它却是活命的希望。
深夜，赵景贤独自回到她栖身的流民棚区。
她从怀里掏出那张上级秘密下达的“抢粮令”，在昏暗的油灯下，将它撕得粉碎。
然后，她铺开一张新纸，蘸饱了墨，一笔一划地写下了一张新的告示：“乡亲们，抢粮不如种粮，跟我走，去开荒，管饭！”
她写完，抬头望向远方。
辽西大荒原的方向，即便隔着百里，依旧灯火通明，改装收割机的轰鸣声隐约传来，如同新时代的雷鸣。
也就在这时，张作霖的脑海里，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悄然响起：【叮！丰收回响已激活。民心所向，万物生长。奖励：超级抗旱速生麦种一批。预计三日后，将由一支迷路的西北驼队‘意外’运抵边境，请宿主注意查收。】
张作霖站在田埂上，随手拔了根稻草，放在嘴里嚼着，辛辣的草汁刺激着味蕾。
他眯着眼，看着眼前这片即将迎来史上第一次机械化收割的金色海洋，心里想的却是更远的事：“东北这旮沓是喂饱了，下一步，该让关内那些不听话的地，也尝尝老子家拖拉机的厉害了。”
王化一小步快跑到他身边，压着兴奋低声道：“大帅，都准备好了！明早九点，吉时！各国领事、关内所有大报的记者，还有几位从南京和北平偷偷跑来的大人物，全都会到场，就等着您……亲手按下那第一台收割机的启动杆！”
张作霖吐掉嘴里的草根，没有回头。
他的目光，落在那台停在稻田最前沿，如钢铁巨兽般静默的“东方红一号”收割机上。
夜风吹过，吹得他衣角猎猎作响，也吹来了机器上冰冷的铁锈味。
他伸出手，隔空虚握了一下，仿佛已经握住了那根将要撬动整个时代的沉重拉杆。
他妈的，老子等这一天，等得花儿都快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