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舰驶入岩人部落时,赤红色的岩壁在两侧缓缓后退,像拉开一道厚重的帷幕。部落的聚居点藏在半山坡的石窟里,洞口用黑曜石砌成拱形,上面嵌着发光的熔岩晶体,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暖橙色的光,远远望去,像无数只注视着来客的眼睛。
“到了。”赤牙将星舰停在最大的石窟前,这里的岩壁被凿成阶梯状,每级台阶上都刻着细密的纹路,凑近了看,竟是用火星文记录的年份——从“焰心初燃”到“赤焰第三千七百二十一年”,层层叠叠,像一部刻在石头上的编年史。
我跟着他拾级而上,脚底的岩石烫得惊人,像是踩在刚熄灭的炭火上。赤牙的步伐却很稳,他脚底的岩纹泛着淡红,每落下一步,台阶上的年份就会亮起一道微光,仿佛在与他对话。
“这些是‘记年岩’。”他注意到我的目光,解释道,“每块石头都记得部落的事。你看这级——”他停在刻着“赤焰三千六百九十年”的台阶上,指尖抚过一道更深的刻痕,“那年定焰石丢了,台阶都裂了道缝,到现在还没长好。”
我蹲下身触摸那道裂缝,里面还残留着灼热的气息。时枢突然震动,屏幕上投射出一道虚影: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表面布满蜂窝状的孔洞,孔洞里流淌着金红色的光,正是提纲里提到的“定焰石”。虚影下方标注着一行字:【火脉平衡的钥匙,能量纯度99.7%,当前状态:碎片化】。
“时枢认出它了。”赤牙的声音带着惊讶,“老人们说,定焰石是火星诞生时就有的神物,嵌在焰心祭坛的凹槽里,能让地心火脉像呼吸一样有节奏。可十年前的一个夜里,祭坛突然爆发出强光,等我们赶到时,定焰石已经不见了,只留下满地碎屑。”
说话间,我们已走到最大的石窟前。石窟的门是用整块玄武岩打造的,上面雕刻着一幅巨大的岩画:左边是奔腾的岩浆河,右边是覆盖着薄冰的高原,中间站着个手持定焰石的岩人,正将晶石往裂开的大地里按。岩画的角落刻着几行古火星文,时枢自动翻译出来:“焰动则地裂,焰静则土生,定焰者,非镇火,乃引焰。”
“‘引焰’?”我盯着那两个字,“不是镇压,是引导?”
“岩语者说,老祖宗早就知道,火脉不能硬压。”赤牙推开石门,一股混合着草药与硫磺的气息扑面而来,“就像烧火,堵得太死会炸,敞得太开会灭,定焰石的作用,是让火脉既能温暖土地,又不会烧穿地壳。”
石窟内部比想象中宽敞,岩壁上嵌满了发光的熔岩晶体,将空间照得如同白昼。几十个岩人坐在石凳上,有的在打磨石器,有的在用滚烫的岩浆水熬药,看到我们进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目光落在我腕间的时枢上,眼神里有好奇,也有警惕。
“那是外来者?”一个背着石锤的年轻岩人低声问,赤牙瞪了他一眼,他立刻闭了嘴。
“别介意,”赤牙压低声音,“定焰石失窃后,部落对‘外来者’很敏感。当年有星际商人来收购火脉矿石,说能帮我们稳定喷发,结果挖走了半座山,让火脉更乱了。”
穿过人群,我们来到石窟最深处的一个小洞口。洞口挂着用火山藤编织的帘子,帘子上缀着几颗小熔岩珠,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赤牙掀起帘子,里面传来一阵苍老的咳嗽声。
“岩语者,我带客人来了。”
洞内的光线很暗,只有一盏悬在头顶的熔岩灯发出微弱的光。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岩人坐在石榻上,她的皮肤像风化的岩石,布满深深的沟壑,手里握着一根缠着岩绳的木杖,木杖顶端镶嵌着一块半透明的晶石,晶石里流动着与焰心祭坛同源的红光。
“让她过来。”老岩人的声音沙哑得像磨砂纸,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走到石榻前,时枢突然发出强烈的共鸣,屏幕上的定焰石虚影变得异常清晰,甚至能看到表面的裂纹——与岩画里的定焰石完全吻合。老岩人浑浊的眼睛突然亮了,她举起木杖,杖顶的晶石与我腕间的时枢产生了共鸣,两道红光在空中交织,形成一个旋转的光轮。
“果然是‘持钥者’。”老岩人缓缓点头,咳嗽了几声,“十年了,定焰石的气息终于跟着能唤醒它的人回来了。”
“岩语者,您知道定焰石在哪?”赤牙急切地问。
老岩人没有回答,而是用木杖指向洞壁。洞壁上刻着一幅比外面更古老的岩画:焰心祭坛周围散落着三块碎片,碎片旁分别画着三个符号——一个是燃烧的盾牌(熔岩城的标记),一个是结冰的城堡(冰原堡的标记),一个是流动的沙丘(沙海部落的标记)。岩画下方刻着几行模糊的字,时枢花了足足半分钟才解析出来:“碎于贪婪,散于执念,归于平衡之手。”
“十年前的强光,是定焰石被强行取下时爆发出的能量。”老岩人叹了口气,木杖在地面上敲了敲,“它不愿被恶人掌控,便自己碎成了三块,顺着火脉的流向,飘到了三个最‘极端’的地方——熔岩城的酷热,冰原堡的严寒,沙海的混乱,都是它在提醒我们:失衡的不止火脉,还有人心。”
我想起时枢屏幕上的“碎片化”提示,突然明白:“所以,定焰石不是被‘盗走’的,是自己‘跑’了?”
“可以这么说。”老岩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许,“它有灵,知道谁配持有它。当年偷走它的星际海盗,刚把它带出赤焰谷,就被突然喷发的火岩烧成了灰烬,碎片也不知所踪。直到刚才,你的时枢唤醒了它的气息,我才透过岩纹‘看’到了碎片的去向。”
她用木杖指着岩画中燃烧的盾牌:“最先找到碎片的,会是熔岩城的铁砧。那家伙是个军火商,眼里只有‘力量’,他会把碎片嵌在武器上,用它的能量锻造杀人的东西——每一次锻造,都会让火脉的躁动加剧一分。”
赤牙的拳头攥得咯吱响:“我就知道那家伙没安好心!上个月他还派人来收购焰心石粉末,说要做什么‘火焰炸弹’!”
“别急。”老岩人按住他的手,“定焰石的碎片不会乖乖听话。铁砧用它锻造的武器,会在最关键的时候反噬,因为火脉的能量,从来不是用来毁灭的。”她转向我,木杖轻轻碰了碰我的时枢,“但你要快点。根据岩纹的预示,再有七天,三块碎片的能量就会相互感应,引发一场覆盖整个火星的大喷发——到时候,别说赤焰谷,连冰原堡都会被岩浆淹没。”
时枢的屏幕突然亮起,显示出一段实时监测数据:【火脉能量波动周期缩短至37分钟\/次,较昨日加快12%;焰心祭坛裂缝扩大0.3米,熔岩流速增加】。屏幕下方跳出一行警告:【距离临界值剩余时间:168小时】。
“七天。”我喃喃自语,指尖抚过屏幕上跳动的数字,“我们必须在七天内找齐三块碎片。”
“我跟你去。”赤牙立刻说,“熔岩城的路我熟,铁砧那家伙欠我们部落三车黑曜石,正好去讨回来。”
老岩人摇了摇头:“你不能去。”她用木杖指向石窟外,“赤焰谷需要有人守着,族长昏迷,年轻人们慌了神,你得留在这里安抚大家,加固防御工事。”她从石榻下摸出一块巴掌大的焰心石,递给赤牙,“把这个嵌在祭坛的裂缝里,能暂时稳住火脉,但撑不了太久。”
赤牙接过焰心石,石质温润,却带着灼热的能量,他咬了咬牙:“那你怎么办?熔岩城的人跟狼一样,你一个外来者……”
“她不是‘外来者’。”老岩人打断他,木杖再次碰了碰我的时枢,“她的时枢里,有金星的镜像能量,有水星的冰火平衡,这些都是火星需要的‘冷却剂’。而且,”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岩纹还预示,找到碎片的不止你,还有冰原堡的冰姬和沙海的沙暴——他们会因为碎片的能量互相争斗,你要做的,不是‘抢’,是‘引’,就像定焰石引导火脉那样,引导他们明白‘平衡’的意思。”
我想起金星镜渊里的教训,突然明白老岩人说的“引”是什么意思——不是强行夺取,而是让持有碎片的人自己意识到,失衡的能量只会带来毁灭。
“我明白了。”我将时枢的能量模式调至“感应”档,屏幕上立刻出现一个指向熔岩城的箭头,“我现在就出发。”
老岩人点了点头,从怀里摸出一片薄薄的岩片,岩片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火星文:“这是‘岩语符’,遇到解不开的岩纹,用它贴在上面,就能听到石头说的话。记住,火星的石头很耿直,它们说的‘热’,可能是‘烫’,说的‘冷’,可能是‘冻’,别被表面的意思骗了。”
我小心地将岩片收好,赤牙送我到石窟门口,塞给我一个沉甸甸的皮囊:“里面是冰镇的岩浆水,能解渴,也能应急灭火。熔岩城的人不相信‘外来者’,你报我的名字,他们多少会给点面子。”他顿了顿,又补充道,“铁砧的武器库在城北的黑曜石矿洞,那里的守卫最松,但要小心矿洞里的‘火蝙蝠’,它们的牙能咬穿能量盾。”
我接过皮囊,指尖触到他掌心的温度,比火星的岩石更暖。时枢的屏幕上,熔岩城的箭头正在闪烁,像一颗跳动的火种。
走出岩人部落时,夕阳正将赤焰谷染成金红色,焰心祭坛的青烟在暮色中缓缓上升,像一条通往天际的线。我回头望了一眼石窟的方向,老岩人正站在最高的台阶上,木杖顶端的晶石闪着微光,仿佛在为我指引方向。
熔岩城的方向,隐隐传来武器锻造的叮当声,夹杂着隐约的爆炸声。时枢的屏幕上,火脉能量的波动曲线再次变得陡峭,像一条即将挣脱束缚的火龙。
“七天。”我握紧腕间的时枢,转身朝着那片被火光染红的地平线走去。皮囊里的岩浆水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冰凉的触感透过皮革传来,与火星灼热的风形成奇妙的平衡——就像老岩人说的,平衡从来不是单靠一种力量,而是冷与热、动与静、取与舍的共生。
而我知道,熔岩城里的铁砧,恐怕还没明白这个道理。他手里的定焰石碎片,与其说是武器,不如说是一面镜子,照出他被贪婪填满的内心。
第一块碎片的旅程,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