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阁坐落于京都最繁华的朱雀大街,三层飞檐皆覆琉璃瓦,日光下流金溢彩,远远望去如一团坠入尘世的焰火。
鎏金阁能在短短数年间于京都立足,且一跃成为王公贵女们趋之若鹜的珍宝之地,背后必有倚仗。然则人们只知道阁主姓林,是江南商贾之女,至于背后之人是谁,却无从得知。
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将街市的喧嚣隔绝在外。祈安随着徐蕙踏入鎏金阁,沉水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楼如同春日花园般熙攘,身着锦缎的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琉璃柜前,指尖轻点着不久前刚到的新品,言笑晏晏。
梳双鬟的小丫鬟们捧着茶盘穿梭其间,盘中却不是茶点,而是供试戴的宝石戒指。
西北角的珊瑚屏风后,还隐约可见几位戴着帷帽的女子正在试穿衣裙,衣料流动如月下潮汐。
二楼的景致则大不相同。
檀木楼梯口守着两名佩短剑的侍女,只有出示鎏金帖的客人方能上楼。
从镂空花窗望去,帘幔低垂,有几间招待客人的雅间,且都单独设有出口。
偶尔帘角掀起,露出半截缀满宝石的衣袖,隐约传来三两句压低的笑谈。
至于三楼,听闻是阁主居所,向来不许外人踏足。
……
“表姐,我们去那边瞧瞧!”徐蕙眼眸一亮,不由分说挽起祈安的手臂,将她带至云锦陈列的专柜前。
“表姐,这件好看!”徐蕙将一袭绯色织金裙裳比在祈安肩头,那衣料在灯盏下流转着晚霞般的光晕,衬得她肌肤如玉。
祈安垂眸望着镜中一身绯色华服的自己,唇角微微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弧度:“表妹眼光极好。”她指尖轻抚过衣袖上繁复的蹙金纹路,眼底漾着温软的光,仿佛当真为这盛装欢喜。
最终祈安择了件海棠红双层广袖裙,衣摆处用银线绣着暗纹,行动时如烈焰中绽开星芒。徐蕙自己则选了嫣红百蝶穿花裙,又执意要为表姐配上赤金嵌红宝的华盛,笑道:“宫宴那日,定要叫那些贵女们看直了眼。”
正试戴间,忽闻一声娇唤:“蕙妹妹!”转头见两位少女款款而来。
只见那身着柳黄衫的少女执扇半掩朱唇,眼波在祈安身上一转,笑吟吟向徐蕙道:“好个标致的人儿,蕙妹妹怎的藏着这般妙人,也不早些引见?”
她身侧着杏红襦裙的同伴虽未出声,手中团扇却停了摇动,目光在祈安身上打量。
徐蕙笑眼弯弯,拉过祈安:“这是我家表姐,孙歆,之前同你们说过的。”
又对祈安介绍到:“这位是吏部尚书许大人的千金,许清欢。”她先指向那柳黄衫少女,继而转向另一位着杏红襦裙的姑娘:“这位是吏部侍郎沈大人的千金,沈柠月。”
祈安闻言,眼睫微垂,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许姑娘,沈姑娘。”声音清冷如檐下风铃,却又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
几人不过寒暄数语,便含笑作别。临行前,许清欢执扇轻点:“宴上再与妹妹们细聊。”沈姑娘亦颔首浅笑,裙裾曳过光可鉴人的青砖地面,留下一缕淡淡香风。
回府途中,车轮碾过青石板,徐蕙好似想起什么,忽而倾身凑近:“表姐可知,三日后宫里的重阳赏菊宴,实则是皇后娘娘亲自操持的相看宴?”
意料之中,不过祈安还是微微摇头,等着下文。
徐蕙指尖卷着帘上流苏,压低嗓音,“听说贵妃娘娘也从旁协理,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妻女皆在受邀之列,想来是为几位适龄皇子择选正妃。”
徐蕙眼波一转,歪头看向祈安:“表姐可曾听说过几位皇子?”
祈安轻轻摇头:“我初来京城,对这些贵人不甚了解。”
“那我与你说说!”徐蕙来了兴致……
当朝皇帝膝下共有五子四女,其余子嗣皆早年夭折,未计入其中。
其中,大皇子与四皇子为秦皇后嫡出,且皇后仅育此二子。
大皇子褚瑾,于安裕十四被立为太子,时年十六,协理朝政十载,处事公允,朝野称颂,素有“贤德太子”之美誉。其妻孟紫璇为刑部尚书长女,二人伉俪情深,婚后十载,育有一子一女。
四皇子褚琰则命运多舛,出生时钦天监监正夜观天象,骤见紫微星旁现血色煞光,急奏“天煞孤星临世,恐损国运,刑克六亲”。
龙颜震怒,欲赐鸩酒,秦皇后拼死相护,终保下幼子。后丞相建言,将襁褓中的四皇子送往青州灵岩寺寄养——此地乃太祖亲封的“龙脉净地”,可化煞为祥。
安裕十七年,十四岁的四皇子随镇国大将军——秦阆出征北疆。十五岁便带兵奇袭敌营,生擒狄戎大将。此后六年,先后收复前朝失地十二城,弱冠之年便立下不世之功,军前士卒莫不俯首,皆以“战神”呼之。直至几月前方才奉诏回京,获封肃王。
如今二十有一,仍未议亲,府中连侍妾也没有,坊间曾有传言:“定是因那命格太硬,谁家女儿愿意去填那‘天煞孤星’的命数。”
二皇子褚琛、长公主褚萱皆为施贵妃所出,因施贵妃盛宠不衰,皇上连带着对这二人也格外偏爱。
褚琛五岁时,皇帝亲手教他挽弓,特赐御用“飞星”宝弓,准他自由出入猎苑;十二岁便破例封王,赐府邸时,连御书房最爱的紫檀案几都一并赏了去;每逢生辰,内务府准备的贺礼规格更是直逼太子。
褚萱更得圣心,自幼被皇帝抱在膝上批阅奏章,朱笔都任她把玩;及笄时获赐东海明珠百斛,嵌满十二套头面,连鞋尖都缀着龙眼大的珍珠。
三皇子褚珩是舒妃之子,因前年治理水患有功,获封静王,在朝中略有声望。其余皇子公主则寂寂无闻,既无显赫功绩,亦无特别恩宠,在宫中不过寻常度日。
祈安听完,微微颔首,心下了然。
马车刚在府前停稳,二人尚未踏入内院,便有管事匆匆赶来:“表小姐,老爷请您即刻去书房。”
“那我就先过去了。”向徐蕙说完便随着管事穿廊而去。
书房中,徐寅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信纸边缘。
待祈安推门而入,他便抬眸示意管家退下,而后将那张信纸递了过去。
“上头来了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