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被颜府下人引进了正院,一进正院,映入眼帘的便是那被绑在木桩上一身鞭痕、鲜血染透衣裙的颜翎玥。
她低垂着头,散乱的青丝被汗水与血水黏在苍白的脸颊上,破碎的衣料下露出道道伤痕。
太子的心先是莫名地抽疼了一下,像被细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但随即那异样感便如潮水般退去,快得仿佛只是错觉,之后便一切如常,面上依旧是一贯的温雅淡然。
“将军府为何如此热闹?”墨言背着手,身旁跟着三皇子墨言清和侍卫于杰。
墨言清一眼瞥见颜翎玥那副惨状,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伸出手指搓了搓鼻梁,似乎想驱散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他心下暗忖:这颜卓下手未免太狠了些,自家女儿,即便只是个庶出,也不至于往死里打,做成这般难看的样子。
颜卓见太子驾临,连忙起身,疾步上前躬身行礼。
他目光扫过木桩上已经昏了过去的颜翎玥,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挥袖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抬走,莫要让她这副模样碍了太子殿下和三殿下的眼!”
“是!老爷!”
没等下人们上手把颜翎玥抬走,颜若城便一把抱起了颜翎玥,向颜若瑄说,“若瑄,快去请大夫,快!”颜若瑄拼命点头,便要向府外走。太子递了一个眼神给于杰,于杰便跟上了向外走的颜若瑄。
“四少爷,您先回府吧,太子让臣去请太医来。”于杰拦住若瑄俯首说。
听了于杰的话,颜若瑄连连道谢,“有劳于侍卫,代我谢过太子殿下。”说完颜若瑄便又折了回去,向颜翎玥的院子跑去。
那头的颜若城抱着颜翎玥大步流星的向颜翎玥的小偏院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急,生怕颠簸到怀中的人。
他不断地低声唤着:“玥儿,玥儿,醒醒,二哥在这儿……坚持住,太医马上就来了,很快就没事了……”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混合着难以言喻的心疼。
而树上看热闹的两个人依旧站在那里,其中一个公子覆手而立,直到看着颜若城抱着颜翎玥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他才淡淡地向身边的侍卫说道,“走吧。”“是!”身旁侍卫应道。说罢,两人的身影便双双消失在树上。
下人收拾完颜翎玥刚刚滴落在地上的血渍便退下去了。
颜卓请太子到正厅内入座,太子坐到太师椅上,开口,“颜将军方才可是在管教三小姐?不知令爱是犯了何等大错,竟惹得将军如此震怒?”
颜卓躬身站着,只觉得太子那温和笑容下似乎藏着冰冷的锋芒,让他背后莫名生出一层薄汗,连忙回道:“臣回禀太子,臣那逆女不知礼数,冲撞了贵妃娘娘特意请到府中教导礼仪的嬷嬷,臣一时气愤,便略施惩戒,只想让她能识些大体,懂些规矩,万万没想到会惊扰殿下。”
“哦?还有这等事?”太子墨言眉梢微挑,语气平淡无波,“本宫怎的未曾听闻?”
这话问得颜卓一时语塞,尴尬地僵在原地。宫中早已传开的消息,太子岂会不知?他若不知,今日又为何会恰巧驾临将军府?这般想着,颜卓心中一时五味杂陈,既因太子可能对颜翎玥的关注而暗喜,又因太子此刻不明的态度而忐忑,真真是痛并“快乐”着。
一旁的三皇子墨言清见状,摇着手中的折扇,似笑非笑地插话道:“颜将军,恕我直言,您这家法未免也太重了些。令爱再怎么说也是府上的小姐,并非可以随意打杀的下人,这般往死里责罚,未免……当然,这是颜将军的家事,我这外人本也不该多嘴。”他话说得轻松,字字句句却都戳在颜卓的心窝上。
你知道不该多嘴还说那么些个话?你这是安的什么心?
颜卓在心中早就骂这三皇子好多次了,不帮自己说话就算了,还总是自己遇到点什么事他都要不咸不淡的说上两句,还真是惹人烦的紧。
太子听了三皇子的话,看着颜卓,不喜不怒,“这是颜将军的家事,本宫就不过多言语了,只是如三皇子说的那般,令爱是将军府中的小姐,如下人一般受如此重的责罚,不免会让下人们看轻了自家的主子,如若这事被有心之人传了出去,恐怕于将军官声有碍,落下个重嫡轻庶、苛待庶女的名声,便不好了。”
颜卓冷汗涔涔,连忙深深作揖:“太子殿下教训的是!是臣思虑不周,行事鲁莽了,臣定谨记殿下教诲,日后必当谨慎。”
这时于杰已经找好了宫中的王太医来,他自己便快步闪身到了太子身旁,“殿下,王太医已经请到将军府中了,向三小姐院子里去了。”
听到于杰的话,太子点点头。而此时的颜卓便已清楚,太子来请太医给颜翎玥瞧伤,那便意味着颜翎玥在太子的心中已不同于他人,想到这儿,颜卓心里还有点小激动呢。
“小姐,小姐!”丫鬟春小提着裙摆,急匆匆地跑进布置雅致的闺房,对着正临窗慢条斯理品尝桂花糕的颜素低声道,“三小姐被老爷打得昏死过去了!太子殿下和三皇子殿下此刻正在正厅与老爷说话呢,小姐您要不要过去见见礼?”
颜素纤指捏着那块小巧的桂花糕,优雅地送入口中,细嚼慢咽后,才用绣着兰花的丝帕轻轻擦了擦嘴角,语气平淡无波:“不必了。”
早在院中喧闹起来、鞭声与斥骂声隐约传来时,她便已猜到几分。
她未曾踏出房门半步为颜翎玥求情,此刻若听闻太子与皇子来了便急急赶去,落在太子和三皇子眼中,她会成了什么样的人?
只怕会是一个冷血无情、只知攀附权贵、毫无同情心的粗鄙女子。
倒不如装作一概不知,始终不露面。无论外面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她只要在房中待着便好。
日后若三皇子问起,她只需推说今日午后小憩,酣睡沉熟,对外间事一概不知便可。
其实,颜素对那位三姐颜翎玥实在没什么印象。
硬要说的话,便是记得她总是沉默寡言,几乎不与府中任何人交谈。
常年跟在她身边的,只有一个叫薏绿的丫鬟,薏绿还是苏菁还在世的时候从外面捡来的乞讨丫头。
但最近,颜素还真的有听她的大丫鬟春小说起,这两日府中的二少爷与四少爷和颜翎玥的关系变得亲近了一些。
颜素对此并不羡慕,更不觉有何不妥。母亲一直教导她,她与大姐是这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身份尊贵,与那些庶出的子女截然不同。
在她看来,庶子庶女们抱团取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们那般出身,本就该混在一处,难不成还指望嫡出的去屈尊降贵与他们亲近?没的降低了自己的身份。
她拈起一块新的桂花糕,目光掠过窗外繁盛的花木,望向正厅的方向,眼神平静无波,仿佛那一切纷扰,真的与她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