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午时的日头透过稀疏的云层，为将军府的青砖院落镀上一层浅金色。颜翎玥携朱雨薇绕过影壁，刚踏入内院，便见颜若城伫立在一棵银杏树下，专注地调试着手中的长弓。
二哥！颜翎玥扬声唤道，唇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意。
颜若城闻声抬首，见是妹妹与一位陌生女子，便放下长弓，朝她们走来。他今日着一身墨色劲装，腰束革带，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
玥儿。他颔首致意，目光掠过朱雨薇时略显疑惑，这位是...
朱雨薇的心微微一沉。他果然不记得她了。
毫不怯场地向前一步，唇角扬起明媚的弧度：“颜二公子安好。在皇后娘娘的赏花宴上，我们还说过话呢。小女朱雨薇，家父是礼部尚书朱迅。”她特意加重了“还说过话”几个字，眼中闪着几分嗔怪。
颜若城略一思索，似是回想起来了，便拱手道：“朱小姐。失礼了。”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歉意。
颜翎玥注意到，朱雨薇说话时，眼神从未有片刻从自家二哥身上移开，她不禁了然。
“雨薇姐姐听说二哥箭术超群，特地来请教呢。”颜翎玥笑吟吟地道，暗中轻推朱雨薇向前半步。
朱雨薇顺势接话，目光灼灼地望着颜若城：“早就听闻公子北疆一箭射落敌首旗杆，心中敬佩不已。今日特来请教，不知将军可愿指点一二？”
此事她怎会知晓？颜若城不禁微微蹙眉，“沙场之事，血腥残酷，不足为闺阁道也。”
“将军此言差矣。”朱雨薇毫不退缩，反而又向前一步，“家父常说，知兵事方能明理。”
看她二哥实在对儿女之事一窍不通，颜翎玥在一旁帮腔，眼中闪着促狭的光：“二哥就莫要推辞了。雨薇姐姐可是特意来请教呢，总不能让人白跑一趟吧？”
颜若城见二人如此说，不便再拒，只得道：“请随我来。”
他引二人至院中石桌旁坐下。一个小丫鬟及时端来茶点，精致的瓷杯中，碧螺春的清香随着热气袅袅升起。
朱雨薇大大方方地坐下，目光落在颜若城腰间的佩剑上：“公子这柄剑看起来很是特别，剑柄上似乎镶着一颗罕见的黑玉？”
颜若城下意识地摸了摸佩剑：“这是家传宝剑，剑柄上的确镶着玄玉。”
“可以让我看看吗？”朱雨薇直接问道，眼中满是期待。
颜若城略一迟疑，还是解下佩剑，递到朱雨薇面前：“小心，此剑已开刃。”
朱雨薇双手接过长剑，仔细端详着剑鞘上繁复的云纹和那颗墨色玉佩：“好剑！这剑怕是跟随公子多年了吧？”
“自成年起便随身携带。”颜若城答道，目光不自觉地柔和了些。
朱雨薇敏锐地注意到他语气的变化，趁机追问：“剑鞘上这道最深的划痕，想必背后有个故事吧？”
颜若城沉吟片刻，道：“三年前在北疆，与匈奴大将交锋时留下的。那一战...”
他不知不觉间讲起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朱雨薇听得入神，不时发出惊叹或提问。秋风拂过，吹落一树金叶，几片银杏叶飘落在石桌上，茶盏旁，甚至朱雨薇的发间。
颜若城下意识地伸手，从朱雨薇的发间取下一片落叶。这个动作自然而突然，二人皆是一怔。
朱雨薇只觉得被他指尖轻触的地方一阵酥麻，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她抬眼望去，正好对上颜若城的目光。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刻似乎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抱歉。”颜若城迅速收回手，语气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无妨。”朱雨薇嫣然一笑，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故意又向前倾了倾身，“将军还没讲完呢，那一战后来如何了？”
就在这时，颜翎玥眼波一转，忽然轻呼一声：“呀！险些忘了，翊王方才遣人说有急事相商，我得立刻过去一趟。”
朱雨薇一怔，眼中闪过一丝不舍：“现在就去么？那我...”
“雨薇姐姐就在此稍候片刻罢。”颜翎玥不容分说地打断，“我去去就回。二哥，要好生招待雨薇姐姐，莫要怠慢了客人。”说着朝颜若城使了个眼色。
颜若城微微蹙眉，似是对妹妹这突如其来的离去感到不解，但仍点头应道：“自然。”
颜翎玥满意地一笑，又对朱雨薇眨眨眼，这才转身快步离去。
院中顿时只剩下二人。秋风掠过，卷起满地银杏叶，在空中打着旋儿。茶香混合着秋日特有的干燥草木气息，在空气中缓缓弥漫。
朱雨薇大大方方地重新坐下，为颜若城斟了杯茶：“公子请用茶。方才说到您生擒了匈奴大将，后来呢？”
颜若城接过茶杯，继续讲述起来。他从北疆的风雪讲到南境的瘴气，从大漠孤烟讲到长河落日。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在他口中重现，而朱雨薇始终专注地听着，时而惊讶，时而担忧，完全沉浸在他描述的世界中。
“公子真是英勇无双。”朱雨薇由衷赞叹，眼中闪着崇拜的光彩，“不过...征战沙场这么多年，可曾受过重伤？”
颜若城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问得如此直接：“军旅之人，受伤在所难免。”
“让我猜猜，”朱雨薇眼中闪着狡黠的光，“公子的左臂应该受过伤吧？方才见公子取剑时，左臂动作似乎略有不便。”
颜若城眼中闪过一抹讶色：“雨薇小姐观察入微。确实，左臂曾中过一箭，险些伤及经脉。”
“那可要好生保养才是。”朱雨薇关切地道，“家中有祖传的伤药方子，对旧伤很有好处，回头我抄一份送来。”
颜若城正要推辞，朱雨薇却抢先道：“公子莫要推辞。保家卫国的将士，理应受到最好的照顾。”她说得真诚，让人无法拒绝。
不知不觉间，日头已经开始西斜。当颜若城讲完又一个故事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话，这在他来说是极不寻常的。
一说到战事，颜若城便像打开了话匣子。
“抱歉，我说得太多了。”颜若城有些窘迫地抿了口凉茶。
“不，很有趣。”朱雨薇真诚地说，“很开心公子愿意与我分享这些。”她顿了顿，直率地加上一句，“希望日后还能听公子讲述更多故事。”
颜若城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但很快便颔首道：“若雨薇小姐有兴趣，自然可以。”